《一池春》 第十七章:该与不该 免费试读
第十七章:该与不该
王殿明往公主府去的时候,卫国公是正巧在府中的。
这位国公爷祖上是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后来太宗皇帝坐皇位,卫家也没少出力,从龙之功得算头一份,是以卫家在大明立朝的这百年间,出过两位皇后两位首辅,一门荣耀,叫人羡艳。
当年先帝在时,对襄元长公主可谓极尽恩宠之能事,一直到襄元及笄礼成,他放眼天下,为襄元择婿,左右挑拣,横竖不满意,到最后才定下了如今的这位卫国公。
公主府的正堂上,卫国公和襄元一左一右并肩坐于主位之上,见得王殿明入内而来时,卫国公稍稍起了起身,往外迎了两步。
王殿明虚受了,才又与他见平礼,又拱手要长揖下去拜见襄元。
襄元忙摆手止住他:“阁老在御前都能坐着回话,在我这里,更没有这样多的礼数了。”
王殿明笑着说不敢,只是要弯腰的动作果真停住,只是与她虚礼了一回,算不上十分周正的礼罢了。
卫国公一面叫他坐,一面又往官帽椅坐回去:“这时辰才散朝,阁老就往公主府来,有要紧的事?”
王殿明没应声,反倒噙着笑看襄元。
襄元也不是糊涂的人,叫他看了半天,想起卫箴回府来说的事,心头咯噔一声,面色微变:“**章上折子参了郑扬?”
王殿明长出口气:“殿下果然是知道这事的。”
看样子是果然了——襄元眯了眼:“那看来徐见真的腿果然保不住了,不然他不会急的没了章法,当殿……”
“不是他。”王殿明却截住她的话头,“不是武安伯参的郑扬,”他又略顿一顿,一字一顿,几乎是从齿缝中漏出的音,“左佥都御史孙符,当殿上折,参西厂提督太监郑扬利用职权之便,公报私仇。”
襄元一扭脸,同卫国公对视一回,眉头愈发蹙拢的厉害。
卫国公自然知晓这其中缘故,只是未曾料到,**章敢暗地里撺掇着御史上书……
御史上可谏天子,下可纠百官,本该立身以清正才对,可目下却伙同武安伯这样对付郑扬,尤其孙符其人,当年是陛下亲口赞过的。
“陛下怎么说?”卫国公沉声问他,“此事闹大了,恐怕牵扯到后宫,陛下应当不会理会孙符所奏。”
“可孙符毕竟是御史,国公爷——”王殿明拖长了音,失笑着摇头,“武安伯府丢了面子,中宫还何以立威?我与庆吉,虽知此事不可细查,但不得不促成这件事,逼得陛下点头彻查。”
襄元立时倒吸口凉气:“阁老,你跟刘阁老,你们……”她微抿唇,“你们在养心殿逼迫陛下点了头?”
王殿明说是,看看襄元此时神色,也想得到,襄元必是与他想到了一处去,才会似目下这般紧张。
故而他趁热打铁,叫了声殿下:“我现在过来,所为有二。一是陛下已授意,此事交由北镇抚司详查,可殿下大概也知道,徐广明是在街上上了卫大人手下人的,我恐怕卫大人心怀芥蒂,对武安伯府不好。”
他说起卫箴,襄元就有些许不高兴了。
卫箴出身是好,如今也确实能够一手遮天,但他从不会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不要说徐广明只是伤了他手下一个七品总旗,就是**章那样无礼的在他面前闹过一场,这件事情,只要是圣旨明发,御意下达,他就一定会秉公查案,绝不会有任何徇私与偏颇。
于是襄元寒了把嗓子:“阁老,你未免也太小看我儿。他郑扬会因私废公,公报私仇,在阁老看来,我儿与郑扬,便是一个路子上的人?”
卫国公藏在袖下的人伸出去,正好能碰着襄元,他轻点了下,冲着她几不可见的摇头。
然则襄元未曾理会,仍旧寒着声问王殿明:“既是陛下有旨意派下来,他管着北镇抚司的差事,尽心当差才是本分,还值当阁老走一趟公主府,特意与我说这个吗?”
王殿明知道这是个护儿子的主儿,也知道这一番话说出来,的确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过低看了卫箴,襄元不悦,是在情理之中的。
他也不急也不躁,慢吞吞的说不是:“只不过是兹事体大,我心下难安,且我此来,要紧的还是第二件事,至于卫大人之事——也只是因殿下问起,我才顺嘴提上一两句罢了”
这摆明了耍无赖,编排了人,一转脸说不是故意为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襄元隐隐要动怒,哪怕坐在她面前的是当朝的帝师首辅,她也容忍不了这个。
还是卫国公那里眼明的很,一张口,赶在襄元前头,把她所有的话都噎回了肚子里去:“阁老所说的第二件事,是想叫襄元进宫一趟,劝劝陛下?”
王殿明行动举止还是慢吞吞,不慌不忙的点头,目光还是落在襄元的身上没挪开:“此事究竟是否由中宫授意,我们都不得而知,可不管跟皇后娘娘有没有关系,陛下都不该为此而为难娘娘。殿下,娘娘是国母,母家侄儿遭此劫难,陛下本该安抚宽慰,这才是夫妻敦睦,是百姓的福气。”
这些道理,襄元又何尝不明白呢。
只是这么多年了,皇帝和皇后之间,哪里有什么敦睦二字。
徐氏得意了多少年,皇后就处境尴尬了多少年。
皇帝对这个先帝替他选出来的正妻,打心眼里不满意,才造就了眼下的局面。
襄元深吸口气:“那你有没有想过,要真是皇后授意的呢?”
她翻了眼皮斜着睇过去一眼:“这话,出了公主府的门,阁老就不必再与外人说起——若果真是皇后借此机会想要打压徐氏,阁老觉得,我还该不该进宫劝陛下?”
她问该不该,王殿明一颗心就径直的沉下去。
其实是不该的。
国母该有的是识大体,是以国事为重,绝不是为一己私利,搅的朝堂不安。
可是……王殿明抿唇:“可她毕竟还是皇后。”
他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这回是冲着襄元长揖拜下去:“殿下,不论将来如何,目下,她还是中宫皇后,是陛下发妻,不该为此事受到任何牵连和责难,这才是皇后娘娘该有的尊贵,也是陛下该给她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