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十三章 彪悍相扑女 免费试读
这次出门,我学得精乖了好些,先到钱庄换了两片金叶子,才往天街勾栏瓦舍【注一】过去。
不料马车还未行到勾栏瓦舍,就驻足不前了。
我撩开帘子一看,道路上人山人海,整条路被堵得水泄不通。看来史书上说临安城最鼎盛的时候,差不多有一百万人口,城里城外各分一半的话,也有四五十万人,又没什么大灾大难的,日日笙歌**、****,人不多才怪。
只好让车夫牵了马去附近等着,一行人跟着摩肩擦踵的人群的边走边看热闹。
沿路是各式各样的铺席【注二】,售卖食品的居多,另有卖服饰、簪花、各类玩耍之物的,也有许多挑着担的经济行贩,担子里挑些炒栗子、烤红薯和各种卖其他吃食的。
子佩对着一个卖饮料的人喊了声:“卖煎点汤茶药的,过来这里。”
雅蓉见我听得有些糊涂,忙在一边道:“便是茶、汤里放些甘香草药,我以前跟着师傅也学着做过一些。只是这煎点汤茶药的,向来都是早市上卖,这人倒也新鲜,过了中午了还在此处售卖。”
那小贩听得喊,马上乐颠颠的挑着担子一路小跑到了我们面前。
子佩问道:“你都有些什么卖啊?”
“现成的有上好的上春嫩茶,细嫩白茶、洞庭汤、木樨汤,若是几位爷愿意稍等的话,还有香汤渴水、桂花汤、乌梅汤。不是我陈五自夸,别看我是挑担卖的,材质却一点都不比那铺子里的差,勾栏瓦舍这片地,却是人人都知道的。还有个最好的好处也是铺子没的,只要几位小爷吩咐一声,我挑着担子就跟着爷走,几位小爷随走随饮,保证伺候得妥当。”这个自称陈五的小贩长得瘦而精干,眼神极为伶俐,一看就是个极会做生意的。
我听他茶汤名字说得新鲜,也想试试,便道“那你就跟着我们吧。我们现在要去看相扑,呆会寻个好位置坐下,你慢慢的烧上好茶汤来便是。”
我刚说完这话,那陈五就嘿嘿笑了:“这位爷,您没来看过相扑吧?这个时辰早人满为患了。连廊庑屋脊上都坐满了人了。不过您幸好遇到我了,位置就不用发愁了。”他停了一停,故作神秘的说道:“我兄弟是就在相扑台那边,专门留了四五个好位置,都是给贵客们留的。几位爷要的话只管说。”
“要,怎么不要,你带我们去看看罢。”我说道。
“这位小爷,每个席位价钱可不低哦!一个位置至少要这么多。”陈五又是高兴又是担心的竖起一个手指,自然不会是一文钱的意思。
我懒得多问他,随手掏出一个五两重的银铤来扔给他,“这么些够了吧?”大把扔钱的感觉真是相当的好,我两片金叶子换了三百两银铤,而我随便拿的一颗最小的珍珠也估了个五百两银铤,一时之间只觉自己恍如基督山伯爵,大把钱财正愁不知道怎么花好呢。
前面在钱庄的时候,掌柜的就反复说了,这银铤成色是最好的,一般都是用作上贡、进奉的礼品,这么一扔,我自己都觉得派头十足。
陈五一把捧住银铤,往嘴里便是吭哧一口,继而喜笑颜开道:“好成色的猪腰银!够了够了,几位小爷跟我来!”
说着就挑着担,无比殷勤的在我们身边转来转去的带路,也不怕累得慌。
距离相扑台子还有好大一段距离,就觉得眼前黑压压一片,前面那段路只是摊贩多些,人拥挤些,现在再看到的这些人,真如蝗灾似的,似乎连丁点缝隙都看不到。走近了,才发觉真是什么人都有,似乎三教九流全聚拢于此,叫声、喊声、嘻笑声一浪胜似一浪,简直像D厅里播的高分贝的音乐。
陈五身子矫健,带着我们见缝插针的左右突破,倒也走得顺顺当当,一会就把我们带到相扑台前的看台边的位置安置下来。
我坐好后,觉得刚才五两的银铤花得相当值得,离看台近,视野开阔。
正好是中间比赛暂停休息,我看了看陈五的担子,让他给每人端了碗木樨汤,雅蓉饮了一口,点头赞了声,那陈五更是喜不自胜,连道:“我做的香汤渴水却比这些都好,只是做的时候长些。”
“你慢慢做就是了。”我吩咐道,陈五马上忙了起来。
雅蓉在一边说道:“其实香汤渴水做起来是极简单的,材料也简单,只需一斤上等松糖,半钱藿香叶,一块甘松,十大片生姜。煎点时,用有焰炭火将水烧得滚起,刚见水滚马上用冷水点住,等到水再沸腾时,再点,如此三次,烧出来的汤茶药色味俱佳。以往我和师傅在一起住时,常常给她煎这些饮。”
陈五在一边忙碌着,听了这话,立起身子,说道:“这位小爷说的法子,是人人都会的法子,就算说得细致周详,也不稀奇。”那副神态显得深不以为然。
雅蓉素日里也是心高气傲的,见一个卖煎点药汤的小贩神色如此自傲,立马有些看不惯,冷笑道:“我倒想知道你煎出来的这个有什么稀奇。”
陈五看了眼赛台,笑眯眯道:“哟,台上相扑女就要上台了,打完第一场就可以尝尝我的手艺了。到时候小爷再评不迟,若是觉得不好,我分文不取。”想必是见雅蓉跟他计较,不想得罪了眼前的财主。
他话音刚落,果然就听到台下吆喝声四起,台上一左一右,走出来两个壮硕女子,左边一个上身只穿了个赤色大布裹胸,下着一条浅红底印花罗百褶,只可惜过于壮硕,这一身不显丝毫娇艳,倒显得有些俗气狰狞,右边的女子身材比左边的女子略小巧一圈,面目算得清秀,壮硕得结实匀称,上身穿一件浅紫色紧身肚兜,下身一条宽宽的同色绢合裆裤,配了这一身衣服,尚有几分飘逸姿态。
我乍舌道:“这两人穿得还真少,颇有些春意。”
坐在我前排有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立马扭回头,扫了我一眼,满是不屑,道:“这还穿得太多了呢!以前国都尚在开封的时候,相扑女上身常常是精光赤裸的。”只差再说一句“你这小破孩,真是见识短”来。
子佩雅蓉看着,吐了吐舌,好似在庆幸现在见着的不是精光赤裸的女人。
台中间一个壮汉高声介绍道:“左首这位人称黑四姐,莫看她壮硕于常人,身手却是灵动得很,右首这位名为韩春春,也是鼎鼎有名的快手打飐【注三】,待这二位给大家热热场,就有八大力士厮扑登场!”
这主持人介绍词未免太简单了点,一点煽动力都没有,不过他多说也无益,台下人声鼎沸,他说的那些话稍远一点就什么都听不清了。
雅蓉撇撇嘴说:“黑四娘就穿黑的呗,还穿一身红,衬得肉黑。”
我看那个黑四娘也不是很顺眼,接口道:“嗯,韩春春看着还有些风姿,衣裳也搭配得顺眼。”
正说着,台上两人就开始了表演。
只见两人手里皆拿一个好似“水流星”【注四】的东西,应该就是前面主持人所说的“飐”,绕着场子舞得满场流星雨似的,黑四娘力道劲猛,飐绳抡得直直的,倒像是舞着根长棍,好在这时候她或跳或小跑,把个飐舞得贴身转个不停,可看性颇强。相比之下韩春春舞得就较为柔媚,脚下踏着些独特的步伐,每踏出一步,手中的飐便随着步子舞到身前,停住的时候,那飐就至上而下笼住全身盘旋,好似跳韵律操拿着彩带的体操队员。
我看着觉得有些意思,但看台上其他人估计是看得多了,看了几分钟后就齐声嚷嚷要看相扑,不看打飐。
台上两个人在呼喊声中,随手就扔了手中的飐到一边,终于摆出了相扑姿态。
只见黑四娘立定弓身,埋头就朝韩春春扑去,韩春春也不迎面抵挡,身子一低,从黑四娘的右肋下穿了过去,黑四娘一时收不了力,往前冲了几步才停住,又急转身子想去抓住韩春春,到了韩春春面前,飞起便是一脚,随着这脚,一个拳头也抡了过去,我看得一愣,叫道:“怎么拳脚并用!”四下却无人理我,台上也无人禁止,看来这时候的所谓相扑,是手脚都可以用的,与现代那种日本相扑表演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韩春春往后轻跃,躲过黑四娘这一脚,黑四娘见韩春春闪躲开了,又摆出老鹰抓小鸡的姿势扑了上去,这次韩春春却是拔高身子跳了跳,却在黑四娘冲过来时,又如前次那样身子一缩从黑四娘左肋穿了过去,原来她刚才那一跳却是虚晃一招。台下众人看到同样一招,都哈哈大笑起来,黑四娘恼得不行,这次收脚不如前次灵动,步伐已在众人嘲笑声中乱了套。
韩春春看准这个时机,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右手一把扭住黑四娘肩膀,探左手插入黑四娘下身裆部,接着用肩胛顶住她胸脯,一抓一扯间,竟然把黑四娘上身的大布裹胸扯得松了,露出下面的*。但见周春春将个膀大腰圆的黑四娘一下子直直的托举起来,借着黑四娘头重脚轻之力便旋转起黑四娘身体来,一下子就旋了四五旋,到后面越旋越快,几乎无法收势,下面就有人高声叫好“好俊的鹁鸽旋!”韩春春托着黑四娘身体旋到台边,好似毫不费力,叫一声“下去”,把个黑四娘头在下,脚在上,直撺下台来,肥硕的身子一下子摔在第一排一群浪荡子中,便有人借机在黑四娘裸露在外的身子上抓捏几把,更有人直接往她胸部抓捏过去。
我心道:罪过罪过。
好歹我也算是什么场面也见识过的,这满台*还能睁眼面不红耳不赤的看下去。
再一扭头看看身边那几个,墨琴彩云身子整个的扭到后面去了,背对着表演台,雅蓉脸红红的埋了头,子佩稍微好些,但眼光却总不往台下看,神情颇不自然。
我不想自己大咧咧看黑四娘的样子被这几人看到,忙转身对陈五叫道:“你那香汤渴水要煮到几时才好?”
陈五却偏头一直往看台那边望去,好似十分紧张。
我不满的又喝了一声,他才听到,忙乱的抖了抖手中的汤勺,抚平脸上的慌乱之色,堆起一脸笑,嘿嘿笑道:“这就好了。我给各位爷盛上。”
说着就拿碗添盛出来,恭恭敬敬的端给我们。
有他这一碗香汤缓解尴尬局面,大家都轻松许多,叽叽喳喳的把注意力全转移到了香汤上。
雅蓉喝了一小口,细细的品了品,眉头又皱了皱:“味道倒是比我寻常煮的多些特别,只是也没觉得好出许多来。”
陈五呆了一呆,自己也盛了碗喝了一口,脸色变得相当难看,懊恼道:“差了些火候,差了些火候。”
墨琴也喝了几口,附身贴着我和雅蓉的耳朵说道:“虽说差了些火候,味道却还是比寻常的要好,他这香汤里多出了几分味道,我大概也琢磨得出来。一样是他用的煎煮的水有些不同,是拿浸泡过腊梅花的泉水煮的,有腊梅的丝丝清淡,只是现在腊梅已开过,用的想必是晾干的腊梅花,少了几分新鲜的水气。汤里的甜味除了松糖,还有老蜂蜜的味道,祛了松糖的火气,显得清润不少。应该还放了一小把新鲜松籽进去细熬,有新鲜松籽的鲜甜。”
我在心里叹了声,我的神哪,这分明是食神转世,就这么喝几口,就品出所有滋味了。我自诩对食材也有些见识,尝了这几口,只多尝出个蜂蜜的味道。
雅蓉听了,马上面有得意之色,将墨琴说的那几句话原封不动大声转述给陈五。
陈五听完,脸色十分阴沉,收了手中的碗,说道:“这位爷说得不错。今日的汤水我分文不取。”说着就收拾担子准备走人,眼睛也不看我们,却不住的往台下瞟,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说道:“不妨不妨,你照旧煎着香汤,我们只怕还要再看上一会热闹,不会短了你的银两。”
陈五只顾收拾担子,低头道:“小的也是自夸太过,既然手艺不到家,也不愿再惹几位爷笑话,几位爷还是买别家的去吧。”说完挑起担子就要走。
他人还没直起身子,就听到台下一片哗然,有人叫道:“打起来啦!要出人命啦!”
陈五往台下看了一眼,慌得担子也不要了,直直的往人群里冲去。
只见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手里拿着棍棒,菜刀,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台上,围住韩春春厮打开来,若是换了现代服装,和古惑仔群殴状并无二致。
韩春春看起来却是十分的彪悍强壮,在人群中左挡右踢,身手不俗,近身的几个粗壮大汉不出片刻就被她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的抱头鼠窜。只可惜后面蜂拥而来的大汉越来越多,韩春春身手再好,也只是勉勉强强让人近不得身、受不了伤罢了。
恶汉们人多势众,越打越勇,眼看着再多打一会,韩春春便有不敌,恰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也跳到台上,冲到韩春春身边,也帮着她对付起恶汉们,那人正是方才卖煎点汤茶药的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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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宋朝将相扑多称为角抵,也有用到相扑这个词,我觉得相扑这个词用起来更通俗。
【注一】瓦舍又称“瓦子”“瓦市”,即市民娱乐及买卖商品集中的市场。勾栏:进行文艺演出的场所,多集中于瓦子之内。勾栏内设有表演台、观众台、后台。
【注二】见《宋代城市风情》,同今日的摊位。
【注三】古时表演的花把势。
【注四】水流星是在一根彩绳的两端,各系一只玻璃碗,内盛色水。演员甩绳舞弄,晶莹的玻璃碗飞快地旋转飞舞,而碗中之水不洒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