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九章 赏梅遇佳人 免费试读
子佩口中的小园子，一点都不小。
走到园中一看，便发现这园子其实是惊人的大，湖水山坡自有气势，水阁凉亭，楼台小树也是一应俱全，更有许多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纵是气候寒冷，整个园子依然郁郁葱葱，青翠可人。
跟着子佩沿着湖边的小路穿过树林，路边有数个花架花棚，穿过一层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迎着一座小山爬上去后，又绕过山坡上用于赏月登高的露台，顺着山势走下去，竟到了湖面上的水榭。水榭两边都是游廊相接，穿过游廊，过了湖面，才远远看到远处一片朦朦胧胧的红影，想必就是子佩说的那片梅花林了。
疾走了这么一会，我有些微微喘气，子佩满脸歉意，说道：“怪我糊涂，素日里都是从我院子绕了近路走去那梅花林的，忘记从你那边过来此处要绕好大一圈。”
我也不以为意，觉得这么走走反而神清气爽。
我那个嫂嫂早同着张皓然说说笑笑的走到前头去了，想是来过不止一次。
急匆匆的迈步想赶上他们，不想从右边花架下忽然转出两个人，和我们撞个正着，我还未看仔细，就听到子佩在一边叫道：“雅蓉妹妹，你怎么来了？”
我这才看清，原来是个打扮华丽的小美女，身后跟着差不多年纪的一个小丫鬟，也打扮得不俗。
“你还说呢，早知道老太太今天要做宴，你们就该告诉我一声，这么好玩的事，偏偏不记得我，真真气得我不行，早知道，还不如没有你这哥哥呢！”小美女气呼呼的撅着个嘴，跺着脚恨恨说道。
我这才细细打量她，只见她面若桃花，粉粉嫩嫩，眼含秋水顾盼生骄，一头如云乌发，挽了个俏丽的少女髻，髻心横插一根样式简单的翡翠白玉簪，上身绿闪红缎子对衿衫儿，下着同色红缎宫裙捏百裥，秀色可餐得很。
她看到我在打量她，也好奇的看了看我，嘴巴撅得更高了，“我说怎么没人管我，原来是你找到个更好看的新妹妹了就不理我了。”说完眼圈真的就微微的红了，狠狠跺了下脚，咬着嘴唇快快的跑了。
子佩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让清欢姐姐见笑了，这个是我嫂嫂的妹妹，叫做雅蓉。她也是有些来历的，因着小时体弱多病，有次险些病死，就来了个老道姑，把雅蓉妹妹救活了，救活后说只要认她做师傅，跟着她十年就能除病消灾，一辈子大富大贵，我嫂嫂家里的人也都是些没主意的，只好应承了。结果老道姑带着雅蓉妹妹就再不见踪迹，急得她家里人去报了官，官差寻了好久也寻不到。不想过了整十年，老道姑带着雅蓉妹妹把她送回了府。回来后，家里人都觉得这颗掌上明珠失而复得，凡事都依着她，不出半年就养成她这么个要千人宠万人疼的性子，人人都只能时刻拿好话哄着她。”
我笑笑，觉得这事情听起来倒真是挺有趣的。
只是这子佩说雅蓉是他嫂嫂的妹妹，那他这个嫂嫂，应该是黄子安的老婆吧？没想到他早已娶妻，难怪他和我说话时都刻意保持着距离。看来我以后也得保持距离，千万别成了我最瞧不起的小三了。
梅林前赏梅亭处已经有一堆人了，还未走近，我便闻到扑鼻烤肉香味，更有悦耳娇声笑语如湖水般涌来。
我往人群中望去，俱是一众女客，不见黄子安人影，方才那个雅蓉也不在其中。
走到赏梅亭内，亭下已安放一张八仙石桌，铺着好厚一张虎皮毡子，桌边摆放着数张高凳。因亭子中的那堆人俱不熟悉，我便站在亭边看桌上吃食，只见毡子上已摆着两个食盒和几碟果子小菜，糕点做得精细，只有一碟玉米面玫瑰果馅蒸饼儿是我往日吃过的，其余那些都没吃过，也认不出来。又有四碟案酒：一碟糟鱼、一碟糟鸭、一碟水晶鱼脍、一碟舞鲈公。
子佩和旁边众人一一行过礼，又问一个打扮雍容华贵的青年女子问道：“二姨娘，老太太呢？眼下大家都齐了，怎么又不见老太太和我母亲呢？”
那女人啐他一口，道：“还不是你这小祖宗到得晚了，老太太早就说开席吃烤肉，见你一直不来，就带了你母亲和雅蓉丫头去前边梅林里摘梅花了，说选几枝好的，拿前几日置办的窑影青梅花瓶插了去，每人屋子里放上一瓶。”
子佩嘻嘻笑着，又道：“我饿得快等不得了，那肉都烤好了没有，不如我先去吃几块？”
“就你最性急，才烤上一会，香倒是香了，怕是血腥还没去完，容它再烤烤。”那二姨娘拦住他，又叫过来一个小丫鬟，“燕儿，你快去跟老太太说子佩少爷到了，饿得不行，连生肉都要吃了。”小丫头低头笑着就往梅林去了。
我拉着春妍到烤肉架子前，把腌制好的那些肉也烤上，正烤着，就见前头梅林里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慢慢朝亭子走来，走近了，看清了这几人面貌。当中一个是个慈眉善目的约莫六十出头微胖老太太，穿着素银缕牡丹花缎褃袄,下着同色素银缎面裙，外罩石青银鼠大氅,发间夹着些许银丝，气质自是雍容大度，想必年轻时也是个不凡的美人。
她身边一个*****打扮得彩绣辉煌的，只见她头上戴着貂鼠卧兔儿，金满池娇分心，上穿暗色重莲绫褙子，下着撒金镂花青罗裙子，身段颇有妖娆之姿。
子佩上前挽住她的手，说道：“母亲，早知道你们要去采梅花，就该叫上我的，有那顶上长得粗壮好看的，我都采得着。”
老太太假装生气道：“就这孩子会哄人，惯常的想插个花，也没帮采过一支，眼下想到有好吃的了，就会哄着我们献殷勤。你现在自去采去，采不到好的，一会鹿肉烤好了，一块都不予你吃。”
****笑道：“老太太发话了，你还不快去多采些去？一会吃不到饿得慌了不要叫屈。”
子佩应道：“老太太，别说是想要几枝秀丽的瘦梅，便是看中哪棵梅树，我也帮老太太砍好送回屋去。只是砍完树，鹿肉要多与我吃几块。”
“才说一句不许你吃肉，你便要砍了我这梅花去，真要不给你吃饭，只怕这园子里的梅花都要遭殃。行了，梅花也不用你采了，赶紧去吃你的吧。”老太太笑道，“方才雅蓉丫头早帮我采了好些了。”
她话音才落，后面捧着大束梅花枝子的雅蓉和燕儿也跟上走了过来，雅蓉俏丽的面孔映着点点梅花，平添几分清丽。
二姨娘道：“只怕还要烤一会呢，本想着切得大块点有些野意，哪成想烤了这许久还没断血腥气。”
子佩嚷道：“我饿得等不得了，先吃点别的垫垫肚子。”说着又回到亭中打开食盒，说道：“这鸡鸭嘎饭正热着呢，我先吃它一碗。”
“快别吃那个，一会鹿肉就烤好了，吃得多了只怕要存了食，旁边食盒子里有碗鳝丝面，你先吃那个吧，也不腻。”老太太说着吩咐丫头取出来，给了子佩。
老太太见子佩开始吃面了，才看向众人，一眼看到人群中的甄如意和张皓然，笑道：“张大人也来这里和我们凑趣么？”
甄如意迎上前：“我们这么些女人，只怕他也站不住。也就是过来见见老太太，一会约了安少爷去丰乐楼吃酒呢。若不是老太太眼里只装着个子佩没见着他，他早招呼一声便走了。”
老太太乐呵呵的说道：“这倒真是我的不是了。只是皓然既然来了，就得吃两口鹿肉再走，不然人家还道我小气，来个客都不准备点吃食。”
甄如意抿着嘴笑笑，对老太太说道：“老太太，你不用跟他客套，没得抬举他了。说起来就算是个官，也还是您的孙女婿。”又招着手让我过去，“老太太，这个是皓然的表妹陆清欢，前些日子到了临安，在老太太这边借住了好久，皓然也没跟我提起，我也是今个才见到，怕是老太太也没见过吧？”
老太太拉着我的手，仔细打量着笑道：“长得跟仙女似的，我成天只说我们府里那几个长得俊俏，是老天给的精华灵秀，今个看到这丫头，倒真是掌了自己的嘴了，这俊俏模样生生的把家里那几个比下去了，往后看那几个还敢不敢心高气傲了。怪道住了这么久，我就听到子佩成天念叨名字，就是不肯带给我看，只怕是他小心眼，怕我转去心疼你这妹妹去了。”
子佩听到老太太这话，忙把揣袖里的那些油纸包拿出来，“光顾着我自己吃了，也忘了这个。这个是清欢姐姐方才做的新鲜吃食，我尝过，好吃得紧，这包还是我巴巴的求来给老太太吃的呢！”
老太太听到这话，笑得开心，说道：“清欢丫头做的好吃食，你偏说得可怜见的。知道你要邀功，一会那鹿肉与你多吃两块。”
子佩打开一个油纸包，往老太太嘴里塞了一口，余下的那些油纸包分发给众人品尝。
老太太嚼了嚼，惊道：“这个是什么？真是又香又嫩的，便是冷吃也不怕的，也不占肚子，比寻常吃的蒸饼果子好得多。”
我忙说道：“这是香炙鲟鳇鲊，老太太既然喜欢，改天我再多做点送过来。”
老太太笑眯眯的道：“真是个乖巧孩子，算起来，也是我们家一门亲戚呢。往后常来我这里坐坐，陪我老婆子聊聊天吧。”又给我一一介绍那群人。
我冲着一个个的丽人们微笑回礼，只觉头上俱是黑线，这帮人都是沾亲带故的，姐姐啊嫂子啊姨娘啊，听得多了便糊涂了，等认完了人，便又忘记该如何称呼她们了，只好谁也不理，只瞅准位高权重的老太太一个人应酬。
春妍在烤肉架子那边，叫道：“鹿肉烤好啦！”便有几个小丫鬟端着梅花碟子去取。取来一看，全是彩云腌制的那批肉，想来切得薄，容易烤熟。
二姨娘看稀奇似的说道：“这个竟不像是我叫人烤的那些呢！”
我忙道：“我前面听子佩说要烤肉，便带了些自己腌制的，加了蜂蜜芝麻还有辣油的，只是不知道鹿肉这么个烤法行不行。”
只见那梅花碟子上的肉，一块块香喷喷的冒着油，撩拨得人胃口大好。春妍也给了我一碟，大家都拿银筷子夹了去吃，我自觉烤得恰到好处，外皮焦香，内里滑嫩。春妍给我挑的都是带些辣味的，刺激着味蕾，无比爽口，让我吃得舍不得停嘴。
这回众人更是连声的称赞，雅蓉端着碟子站在烤架边不肯走，和子佩争抢得不亦乐乎。
张皓然也吃了一碟，告辞离去。
一会儿我带的那些肉便全部吃完了，正好二姨娘叫人烤的肉也熟了，我尝了尝，肉里只加了些盐和少许香料，虽然没有方才那些肉滋味丰富，但原汁原味的也有其醇香，加上一块块俱是切得肥厚，也别有番滋味，配了温好的梅子酒，大家仍旧吃得高高兴兴。
我吃了好大几块，觉得饱了，去到子佩身边，问道：“怎么你嫂嫂没来？”
子佩吃得香甜，咽下嘴里好大一块肉后才回道：“我嫂嫂怀了身子，雪地里又冷又滑，怕有个闪失，老太太不许她出门呢。”
我不知为何，竟有一丝失落，不过没容我多想，雅蓉端了个碟子走到我身边，看着我，脸上飞起红晕，有些扭捏的说道：“清欢姐姐，你做的这些鹿肉真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烤鹿肉呢。方才子佩哥哥跟我说你晚上要做宴，能不能算我一个啊？”
想起她前面见到我和子佩时的满面怒气，再看看她眼下满面绯红的羞涩样子，我哑然失笑，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这么容易就被几块鹿肉收买了，不过她这样的直爽性格挺讨人喜欢的，我便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她见我一答应，更是高兴，欢欢喜喜的跑到老太太面前，说道：“老太太，今个大家这么高兴，我也变个戏法给大家热闹热闹。”说完冲我眨眨眼，我知道她是想谢我方才答应她去吃饭的事，也微笑着冲她眨眨眼。
老太太笑道：“我这里规矩严，若是戏法变得不好的话，今日可要好好罚你。”
雅蓉伸伸舌头，朗声说道：“老太太尽管放心，若是变得不好，就罚我天天去清欢姐姐厨房给你偷香炙鲟鳇鲊去。”说完看着我又是一笑。
老太太嗔道：“这一个个的倒是会说嘴。你且赶紧的给我变变看。”
雅蓉拿了枝梅花站到雪地里，说道：“借老太太这支好梅花使使。”
她跑到亭下不远处雪中站好，捧枝梅花闭了眼睛，嘴里只是念念有词。忽然她身上裙裾被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起，飘飘然好似仙子，只见她将梅枝往空中一抛，叫了声“去”，梅枝竟然不落，漂浮在空中，大家全都看得呆了。
我心里更是异常吃惊：这难道是魔术么？
让人吃惊的还在后头，那在空中的梅枝抖了几抖，升得更高，在半空中缓缓飞舞。飞舞所到之处便有朵朵红梅飘落下来，一时间漫天梅花并着雪花飘飘洒洒，落英缤纷，美不胜收，竟是个如梦如幻的场景。
众人皆望着如此美景发呆，沉浸在一片梅花幽香之中，连我这个向来坚持唯物主义科学观的人也彻底迷了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