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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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夜深时分, 霍衍方回到家中。明珠将帖子递给他，道：“杨夫人的请柬。”

    霍衍本来带着笑意的脸就冷下来, 旋即没有了表情。他看着明珠手上的帖子，并没有马上接过来。

    “你看一看, 再做决定。”明珠再道。

    霍衍接了过来，抽出请柬, 很快就看完了，继而将请柬仍在案几上, 道：“不去，拒了就是。”说罢自去净房沐浴了。

    等霍衍出来时，案几上的请柬已经不见了，想来是傅明珠收拾好了。她人靠在榻上, 就着烛光看书。天气渐渐暖和了，明珠春衫软薄贴身, 将那身子勾勒得很是婀娜。

    霍衍将她揽入怀中，耳鬓厮磨了好一阵, 觉得心中好受了些, 方放开了她, 平躺在榻上，双手枕于脑后, 闷声问道：“若是我不见她，你会不会觉得我不近人情, 不孝不义？”

    明珠摇摇头, 道：“怎会？以德报怨, 何以报德？凡事有因才有果。既然当日是她离开你们在先，是她不义在先，就该承担今日相见不相识的后果。”

    霍衍听闻此言，吁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明珠起床，正准备用早膳时，霍衍从外头走了进来。他一身短打，满头是汗，衣服的前襟也被汗水打湿了，显是刚从校场回来。明珠推着他去洗澡，“这一身的汗味，赶紧洗一洗。”

    待霍衍出来，已是换上了家常石青色袍服。他坐下与明珠一起用早餐。大概是晨练饿了，霍衍这一顿饭吃得快而多。明珠看着，都有些目瞪口呆：“慢些，小心噎到了。”

    霍衍吃饱，又喝了一口茶，方看着明珠道：“我决定还是决定去见一见。”默了一下，他继续道，“我心有不甘，有些话想问问她。凭什么她锦衣玉食地活着，而我的父亲却早早地去世了。”

    她的心底，在午夜梦回之时，究竟有没有一丝愧疚，有没有想念过她抛下的丈夫与儿子。

    明珠倒没有特别惊讶，毕竟杨夫人是霍衍的母亲，又在幼年时期相处过。七岁的年龄，霍衍对那么一个貌美温柔又娇弱的母亲，大概也是充满孩童的孺慕之情的。这件事情，无论霍衍去或不去，都有道理，明珠能做的，也只是陪伴而已。

    她立即让点翠备了一份礼物，乃是从苏州带来的上好的丝绸，不轻不重，恰恰合适。

    夫妻二人于午后出发前往杨铿在郊外的庄园。杨夫人在信中说，此地繁花无数，正是万紫千红之时，请他们前来赏花。

    到了杨家庄园，递了帖子后，那门房毕恭毕敬地将他们请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道：“夫人都已经交待了，霍大人和霍夫人大约这几日会到，我可是打个盹都不敢，就怕怠慢了大人和夫人。”

    这是杨铿的庄园，他的妻子在此特意要见总兵和总兵夫人，杨铿不可能不知情，却丝毫不加干涉。

    霍衍眼睛微微一眯，当年杨铿是否知道自己的母亲乃是有夫之妇？若是知道……霍衍的嘴角下压，浑身的气息便冷了下来。

    明珠察觉到霍衍的情绪变化，不由得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掌，袖子宽大，倒是遮住了彼此交握的手。

    霍衍看看明珠，微微点头，示意她不必担心。

    二人跟着门房，穿过重重院门，终于到了杨夫人信中所约的赏花之地。院中果然百花盛开，牡丹、芍药、月季，花冠重重，香气扑鼻。

    院中一众仆人，此时都叫杨夫人身边的嬷嬷给带走了，院中寂静无人，只有杨夫人与一个心腹丫鬟。

    杨夫人正在院子里莳花弄草，突见有人禀报，霍大人和霍夫人到了。她心下一惊，转身一看，院门处的不是霍衍却是谁？她先前捧在怀里的芍药花啪地掉落地上，散落一地。

    杨夫人快步走到院门，看着霍衍，颤声道：“你来了。”

    傅明珠眼前杨夫人失态，霍衍却只是铁青着脸，一时也不答话，当下道：“杨夫人，既是赏花，不如我们先进去，坐下慢慢再说。”

    杨夫人缓过神来，见到霍衍的神情冷凝，又见傅明珠语气温和，心中对傅明珠多了几分好感，道：“霍夫人说得对，霍夫人说得对。这边来，坐下说话。”杨夫人显然有些语无伦次。

    再次见到杨夫人，霍衍并没有自己设想中的平静。一瞬间，他有离开杨家庄园的冲动。方才领路的门房，甚是嘴碎，行路之间已经告诉霍衍，这个庄园乃是杨铿为了讨妻子欢心而修建的。他觉得自己站在此处，接受款待，简直是对父亲的不敬。

    然而，明珠拉住了他的手，他方回过神来，举步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中间有一赏花的亭子，烹煮着茶，清香四溢。

    杨夫人请他们坐下，那贴身丫鬟给霍衍和明珠倒了茶。杨夫人只看着霍衍，眼眶有些微红，一时却不再说话。霍衍则只自顾自地喝茶。气氛有些尴尬，这位杨夫人看来真是得杨铿的宠爱，十多年来过得舒心，未曾学得半分管家夫人的架势，只娇娇弱弱地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

    明珠心中叹气，说道：“杨夫人，多谢邀请，这花儿甚美。只是，今日怎的只有我们夫妇二人？”

    杨夫人回过神来，忙道：“霍大人，霍夫人，今日冒昧请你们过来，实属冒昧。霍大人与我的一位故人极像。”她说到此处，望着霍衍，脸色苍白，眼神里却是难掩的激动。

    明珠不由得扶额。这杨夫人全然没想过明珠在一旁，没想过明珠是否适合知道她的谈话内容。

    霍衍放下了茶杯，抬头看向杨夫人。

    杨夫人只觉得霍衍扬眉看向她的样子，与自己记忆中的霍二郎无比相似，那早就在眼眶中打圈的泪珠就滴落了下来，颤声道：“他叫霍南安，敢问霍大人认识么？”

    霍衍一笑，道：“当然认识，他是我父亲。”到了此时，霍衍反而冷静下来了。

    “你真的是阿霖？”杨夫人声音倏忽提高，人霍地一声站了起来，就要走上前来，但是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只看着霍衍，道，“你还记得我吗？”

    “我从前确实叫霍霖。”霍衍仿佛没有看到杨夫人的失态，只淡淡地道，“杨夫人，您觉得我该记得哪些事情呢？”

    杨夫人听霍衍如此说，脸色变得煞白，呐呐道：“你真的是阿霖……你都长这么大了……”

    她走上前来，离霍衍更近了些，颤抖着手，似乎想要去抱他，但是霍衍坐着，不动如山，连眉眼神色都淡漠无波，她犹豫了，就站在他的身旁，道：“阿霖，你还记得我吗？你记得的，是吗？”说罢，泪珠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地滴落。

    霍衍站起身来，后退两步，方点头道：“我记得。”

    杨夫人脸上显出欣喜的神色来，道：“阿霖，当年我有许多不得已……”

    霍衍打断了她的话，道：“今日我来，有几句话想问问杨夫人。”

    霍衍毫不客气的神情，使得杨夫人稍稍清醒过来，她看着霍衍，等他发问。

    “当年，你为何嫁给我父亲，又为何离开？”

    杨夫人面上的欣喜神色全然消失不见了，整个人摇摇欲坠，一把扶住了身边丫鬟的手，方站稳了。

    霍衍也不催她，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饮了起来。

    良久，杨夫人干涩的声音响起：“阿霖，我有许多不得已……”

    霍衍再次打断了她的话，道：“若夫人不想回答，那就此作罢，霍某这就告辞。”

    杨夫人似乎半点没想到霍衍如此冷漠，很是伤心地看着他，哀求道：“阿霖，我是你母亲……”

    霍衍将茶杯放下，起身就要走。

    杨夫人终于是忍不住，想去拉霍衍，但见他一身杀气，又如何敢上前？只得坐下，掩面而泣，抽抽噎噎道：“阿霖，我实在过不下去了，那样的日子太难熬！我本是家中娇养的女儿，孰料家道中落，父亲发配西南边上，没两年他死了，就落下我一个孤女。走投无路，便只得嫁给你父亲。茅草屋里的日子，着实难过。雨天漏水，冬日冰冷，老鼠日日出没，衣裳补了又补，三天两头就要吃粗粮野菜……”

    竟是跟自己所料一致，霍衍不再听她哭诉，又问：“杨铿知道我是谁么？”

    杨夫人抹泪道：“我那日如此失态，他也看出端倪来了。”

    “杨铿见过我父亲？”霍衍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问出了这句话。

    杨夫人连忙摇头，道：“没有，他没见过。”

    “那你又如何与他认识？” 霍衍的神色愈发寒凉，语气愈发森然。

    杨夫人看着霍衍，面露羞愧之色，道：“阿霖，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我好不容易见到你，我……我只盼着你能常来看看我。”

    霍衍一哂，道：“杨夫人，你可知我父亲因为你的离开而一病不起、郁郁而终？你可知道我寄人篱下、少年从军、孤苦伶仃？今日我之所以来，不过是想问一句，你有没有一丝愧疚？”

    杨夫人如遭雷击，道：“南安他去世了？他一向康健强壮，怎会如此？”

    霍衍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多言，起身道：“杨夫人，你我言尽于此。先告辞了。”

    “阿霖……”杨夫人犹自站在身后呼唤他的名字。然而，霍衍牵着明珠的手，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他的手劲很大，将明珠的手攥得紧紧的。明珠知他心中愤懑，也就任由他去了。

    霍衍与明珠疾驰回城。天色向晚，道旁的树木变得影影幢幢。

    仿佛为了发泄他的愤懑，霍衍的马跑得很快，如风一般，掠过驿道。明珠虽然骑术不错，但是要跟上霍衍，却是有些吃力。

    正要喊霍衍慢一些，突然耳边“嗦”地一声，掠过一支弓箭。明珠大惊，喊道：“霍衍，小心！”

    前头的霍衍听到呼声，“吁”的一声勒住缰绳，回身去看，就见到从道旁的树木里涌出十数道阴影来，分别攻击他与傅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