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不可期》 第六章 往事如烟 免费试读
我本就是欢脱的性子，如今即便伤心，也总能苦中作乐。自己站的无趣，问了路人哪有书局，便迈开腿去找那新出的话本子。
一路左拐右拐，总算找到一家还未关门，店里却是没人守着的。我看了看这一屋的话本子，心中大喜，只道日行一善，挑了几个未见过的新书，一屁股坐在显眼的位置，自发的替主人守起了铺子。
看得正起劲，铺子里的莲花香气越发浓郁起来。
我对于晏白这事基本已经认清，只在心中想着待会要问那老板要些莲花香薰带走。直到瞥见身旁堇色的袍子，我才猛地抬起头，终是被眼前之人惹得泪眼模糊。
“晏白。”
本想问他，为何在这。或是柳筎说的是不是真的。然，我最终只是哑着声低低地喊了他的名字，这两个字，包含了我万般情丝。
他如往常一样冷着脸，捡起我手中的话本子，翻了几页。见我仍痴痴傻傻，又将我脚边散落的几个话本子一同塞进袖中，才拉着我化了青烟，飞回他的院子。
我攥紧了他的手，杵在门口不肯进去，这里有柳筎的味道，极淡却不容忽视。
晏白看了我好几眼，思忖了片刻，不知我为何不肯进来，想起我最是喜欢他笑，忙朝着我弯了眉眼，嘴角上扬露出隐藏的酒窝。
我自然对于晏白没有任何抵抗力，尤其他这样生动的时候，更是我的最爱。
只是这次，我却难得的保持了清醒。
晏白见我仍不肯进来，又羞又恼，“莫不是你在星君那里住的舒坦，看不上我……我这院子？”
我摇了摇头，想起余子生的压制，赶紧撇开关系，“不关他的事，是这里，这里有柳筎的味道。”
他的院子比我第一日来时变了很多，种了很多花草映衬着那一潭白莲，我瞅着那些花草，心中开朗了许多，若是没有那株柳树，我怕是能立刻扑进晏白怀中。
他愣了片刻，看了看院子里的柳树，有些疑惑，“你不是与她最要好么？”
我与她是要好，但有些事情，不可共享。
晏白思考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拉着我，弯了眉眼。
“我与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回星君那去了，住在我这，我来照顾你。”难得地温柔让我受宠若惊，既然他说不是，那我又何必多想。
我扑进他怀里，只觉踏实许多。
这几天，我日日歇在晏白这。子陌依旧冷淡着脸，对我的到来没有任何惊讶。柳筎和余子生也没来过，只有三五，偷溜过来几次，一面奚落我，一面又从我这抢了好些话本子。
不知为何，我却渐渐觉得不安起来。
晏白实在有些温柔的反常。我与他好说也相处了五百年光景，这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我对他了若指掌。
余子生曾说过，神物与其他仙人不同，天性凉薄，不知情是何物。
所以晏白对我无情，不过是出于本心。
所以他与柳筎，也确不是真的。
院子里花开的正浓，我侧着头看了晏白熟睡的脸，用手指隔空画着他的轮廓，一点一点将他印在心上，忽听他梦呓了几句。
“小春。”他声音轻颤，抖的我心痒。
我满足地轻轻向他靠近，躺在晏白身边，闭了眼，少见的梦到了三百年前的时光。
那时，我不过是日日跟在晏白身后，只求他偶尔能回头看我一眼便心满意足的蛇妖。即便刻意敛去周身妖气，仍不敢靠他太近。
晏白一向清冷，但因着外貌出众，气质如莲，仍是招惹了不少桃花。
这期间自然也是有很多仙娥一寻了空就来瞧他，她们个个仙气缭绕，顾盼神飞，云霞做裳，彩虹为帛，自是与我们这些花花绿绿的妖不同，格外端庄大气。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躲在草丛里不肯出来，看着晏白与她们谦和有礼，温和疏离，心中还是有些得意的，晏白即便是在俗世修行，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
直到那日，晏白修行到了瓶颈，我自告奋勇要去帮他采集仙露，刚踏出月池洞几百里就被平日里温善的仙娥们团团围住。
气氛有些凝重。
我朝着她们咧了咧嘴，见她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又学着晏白的样子朝着她们行了礼。
仙娥们更加不做声，只是从头到脚打量着我，看得我蛇胆一颤，我认出其中一位正是掌管春雷的仙娥，心中惧怕，仓惶间一不留神变回了蛇身。
只是这变的有些不伦不类，实在丢足了妖界的脸，我瞅着自己半人半蛇的样子，嘴角一抽，还是变回了一条完整的黑蛇。
我还记得，那些眉目高贵的仙娥见我怕的露出真身，连连嗤笑道：“就这粗俗的样子，也配守在晏白身边？可见那晏白也不过如此。”
“还说什么修行，也不知被这小妖迷惑了多久。”
“天下灵气充足之地，何其之多。他非守在这，可太令人寻味了。”
我生平最是胆小，最近天劫将至，更是小心地敛着妖气，生怕我的天劫扰了晏白修行。
对于仙家之人更是敬畏的不得了。如今听他们辱了晏白，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一怒之下，放了妖气用蛇尾向她们扫了过去。
我不过是妖。
仙家天威岂容我如此放肆。那四个仙娥当即把我用捆妖索绑在树上，其中有位面善的仙娥瞧了我半晌，又惊又喜，“这畜生最近天劫将至，想我们天生仙体，哪里见过这妖渡劫的光景，云菲姐，不如你打几下雷，看能否将天雷引来，好让我们瞧瞧。”
我抖如筛糠，咬死了嘴唇，不肯去求她们。
云菲是里面最为美艳的仙娥，也是我最喜爱的仙娥。
我朝着她求救地看了过去，只见她轻蹙眉心，轻轻点了点我的脑袋，摇了摇头，“妹妹，寻常打雷是引不来天雷的，还需这畜生妖气大乱才行。”
此处离着月池洞实在太近，若是因此又妨碍到了晏白，他必然不会再与我相见。
我哆嗦着化了人形，朝着云菲那班仙娥恳求道：“小春知道错了，不如我们离这月池洞再远一点可好。”
“你们快瞧瞧她，到这个时候还想着心上人。可是怎么办呢，你实在太碍眼了，若是晏白看到你这般丑陋的样子，你说，他还会不会再与你日日相守一处？”
我瞧着云菲那狰狞的神情，哪里还有半分仙家气度，亏我之前还卑微的想过，等晏白成仙，就撮合他跟这云菲仙娥，成就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
这世间女子怨恨，大抵都来自这情之一字。
云菲不再看我，示意她们其中一人，将我蛇心活剥出来，以激我妖气大乱。那人到底还有些良知，只是抚了袖子，言说有事，先腾云而去。
剩下的两个仙娥，瞧着云菲势头不对，劝了几句，见她已然入魔，也顾不上什么姐妹情谊，轻飘飘化了烟。
我瞧着魔怔的云菲，只觉胸口一痛，耳边风声呼啸，眼前也是猩红一片。
神识登时混乱不堪，我迷迷瞪瞪地挣脱开捆妖索，从云菲手中夺回自己的心，脑中已然无法思考，只一心记得要去给重要的人采集仙露。
云菲见我发了狂，心中更加得意，以我血和漫天的妖气降了几道春雷，只一会，天地浑浊，黑压压的莫辨天日。
我头昏脑涨的看着一手血污的云菲，眼瞅着从她头顶降了第一道天雷。
瞧着云菲那吓傻的模样，我心道这人真傻，天劫到了还这般傻愣。脑中不知想起了谁人清冷的说教，心中一甜，只身扑向云菲，想替她挡了天雷。
却不想，由着我妖气太盛，那看似柔和的天雷生生变了巨雷，一下子劈的我修为损失过半，我连连吐了几口黑血，看着身下震惊地云菲，支起身将她用蛇尾扫出了雷圈。
自己窝成一团。慌忙护住内丹，严阵以待。
我迷糊地瞧着自己胸口的黑洞，有些悔恨：“这次定然完了，早知这天劫如此凶悍，还修炼作甚。”
瞧着云菲慌忙驾了云离去，我又有些心甜：“总算是救了一个人，不知上天是否怜我，后两道雷降的轻些。”
要么怎么说我蠢钝呢，蛇乃世间凶物之一，虽然上有女蜗、共工，但传到现在，真没有哪只蛇妖敢厚着脸皮去认祖归宗。
因着蛇族灵性修行速度极快，这天地为了平衡制约，对这蛇族天劫从三道天雷一路添至五道。
我那时并非在蛇族修行，身边都是些其他精怪，见惯了三道天雷，便以为这天劫只有三道。
正当我刚熬过第三道天雷，满心欢喜之时，只见一株异常熟悉的白莲突然在我上方盛开，中通外直，不蔓不枝。莲瓣上的露珠正一点一点沁入我的蛇身，好听的声音召唤着我的神志，“小春，凝神，还有两道天雷才能渡劫。”
我将自己蜷缩在白莲下方，贪婪地吸收着比仙露还要美味的露珠。晏白见我仍不清醒，只得将我护在身下。
蛇妖的血腥气夹杂着白莲的香气，引来了不少其他妖孽在远处虎视眈眈，他们红着眼敛着妖气，只等我们渡劫失败好一拥而上，瓜分内丹。
第四道天雷却迟迟没有降下，我神志未清的蹭了蹭晏白的枝干，直觉他是个极好的人，“小白莲，你真香，等我飞升，定然将你放在我房中，日日相对。”
晏白闻言抖了一下，用莲花瓣打了我的脑袋，我吃痛，一口轻咬住他的莲花瓣，嘴里嘟嘟囔囔，“不准打我头，晏白说了，这样就不聪明了。”
“你不识得我，却那么在意晏白？”
“那是自然，晏白可是我心尖尖上的人，虽然你也不错，可是我已经有了晏白。不会再与其他人一起了。”
我松开莲花瓣，瞪着两个黑豆大小的蛇眼，瞅着这株白莲，实在有些割舍不下，他几乎跟晏白一模一样。不论香气还是外形。
自然，晏白性子冷，才不会管我能不能渡劫。
想到这，我有些委屈的低下脑袋，“晏白怎么还不来寻我。”
“佘小春，他不来寻你，你跟我走好不好？”
我瞅了一眼这株白莲，直觉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但因着刚被雷劈过，仍是大大咧咧地忽略了这精准的第六感，“好啊，小白莲，你比晏白有趣，以后我就与你一起。”
白莲颜色渐渐有些发紫，我心惊胆战的看着会变色的白莲，下意识的避开了白莲的花瓣，矮身靠在他的枝干上。
“佘小春！你刚不是说要与晏白一起？这么快就弃了他？”白莲语气怪异，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我灵光一闪，迅速缠上白莲，开心地蹭着他，“我逗你的，你不是晏白嘛，做什么装成别人来诈我。”
感觉到晏白枝干松了下来，我暗自吁了一口气，实在好险，若不是我神志恢复及时，恐怕就要被晏白敲上好几下了。
他由着我蹭来蹭去，没有拆穿我的尴尬。
等我彻底安分下来，晏白化了人形，按着我胸口的大洞，难得的有了担忧地表情，“我一会用莲瓣将你这处医好，你再忍忍，还有两道天雷就能飞升了。”
“不要，我坚持的住，你先回月池洞等……”我话还没说完，晏白已经幻化出一片金黄色的莲瓣，不由分说的贴在了我的胸口。我瞪大了蛇眼，吐着信子，惊道：“晏白，这不是你身上的护心莲瓣么，你给了我，你怎么办？”
“你以后不是要与我日日相守么，我有你便可。”
我刹那间红了脸，一时不察，变成了半人半蛇形态，见晏白此时转了头不看我，还以为晏白发现了什么，刚要凑过去，晏白有些结巴的闭上了双眼：“小春，你下次若是再半人半蛇的时候，咳，记得穿上衣服。”
天地仍然浑浊，我却逐渐红的发亮起来，晏白失笑地将我揽在怀里，我看着他平日里紧闭的薄唇向上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那双本就含情的双眼此刻更叫人沉溺，心中起了异样，“晏白，你为什么想与我一起？”我屏住呼吸，靠在他的肩头不敢看他。
“自然是因为你有趣，我料想以后成仙的日子会比较平静，有你在身边，会好些。”
“那…若是出现了比我更有趣的人呢？”我心中沉了几分，向后退了几步，盯着晏白，生怕他说出我不想听的答案。
回应我的却只有晏白突变的脸色，以及头顶传来轰鸣的巨雷。我眼前一黑，想起之前柳筎说的话，蛇族灵性，慧极必伤，若想安然飞升，此生必不得沾情字。我贪恋的朝着晏白看了最后一眼，那决绝的眼神却将我仅有的求生意志打得粉碎。
不过是个玩伴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