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宋官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 有‘细作’ 免费试读
清和明上阁照旧忙活着,便是在这样一天天的时光流逝中,一个对于范铭而言,意义重大的好消息传了过来。应天府的河道马上就要修好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范铭真是惊喜莫名,对这一刻他可是期待很久了,此时的他真恨不得肋生双翅的飞回去。
对于早就打定主意,一等应天府河道修好之后便暂辞职司安心备考汴京科举的他而言,这个消息可能也意味着他在帅司衙门的结束。
“好水路啊!”,撩开毡车帘幕,看着眼前已然修好的应天府河道,李思美油然赞叹出声,赞叹过后,他便饶有兴致的扭过头道:“范铭,你该好生看看,这就是你修的河道”。
李思美扭过头时,这才注意到原本骑马随行在他毡车一侧的范铭早已不见了踪影,待转运使大人微微探了探身子后,这才注意到就在他说话之前,范铭早已策马上了路边一个不大的土丘。
骑马伫立在路边一侧的土丘上,呈现在范铭面前的是一条宽可容数丈宽的平整水道,黄土垫底,水面上碧波荡漾,看着份外干净与清新。
河道两边,整齐移栽过来的垂柳婀娜,青青柳条在微微的秋风里上下左右摆动,益发为片石的河道增添了几分清新的生机与活力。而这两排作为行道树的垂柳后面,许多房子正在修建,不久之后,这些房子就将化身成酒肆,客舍,甚或骡马大店。
看着眼前正在建造的房屋,范铭依稀之间似乎已经看到了这条河道上人来人往,舟船如梭的景象。
原本,范铭迫不及待的登上小丘只是因为好奇,好奇于他自己规划并参与建造的这条路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但此刻,随着在小丘上驻马而立的时间越久,范铭便越觉痴迷,痴迷于眼前的一切,也正是这份痴迷,使得他对这条路怎么看也看不够。
从河道六船车行并行的宽度设定,到夯土为基,两侧筑石河道结构,再到两边的行道树选定及树后那些房屋的建造。眼前的一切无不倾注着他的心血,他地劳碌。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眼前这条路不仅是在应天府,就是放之整个京东西路整个大宋,也是最气派地一条。这是范铭穿越来后真正意义上独自操办的第一件大事,这条路就是他的孩子,没出世的时候虽然也想看。但等真正落地之后,为父母者才会突然发现他竟然是这么好看,这么血肉相连。
静静的看着山丘下蜿蜒地河道,面色看似平静的范铭心底却在不断发出牵扯着心肺的嘶吼,“这是我修的!”,有了这条河道,应天府人今后再出行时必定要比以前方便十倍百倍;有了这条河道,原本地址相对内陆的应天府注定会迎来新的。前所未有的车马齐至,人流如织的繁荣。
这一切都是改变,而这个改变地深远影响必将在今后的岁月中逐步的显现出来,并被应天府百姓慢慢的体会并认识到。
这个将要影响千万应天府人生活的改变就是因为自己。因为我范铭而实现地。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时,策马山丘的范铭就觉从心底处蓦然涌起了一股火辣辣无法言说的情绪。
伴随着这股火辣辣的情绪,这一瞬间范铭心底爆发出的自信、自豪是如此的突然而猛烈,而这所有的一切都使范铭酣畅淋漓地体验了一把后世今生里从不曾得到过的心理与情感满足。
人的一生里,努力也罢,吃苦也罢,所追求的不过是自身需要的满足。人的需要被分为许多个层次,最基础也是最容易满足的就是物质需要,而最高级也是最难完成地则是心理与情感地需要,自我价值的实现。在这个追寻地过程中,层次越高,越难实现的需要一旦得以满足,其带来的满足与快感也就更为强烈。
男儿何不带吴钩。夺取关山五十州。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皇帝轮流做,今日到我家。千年以还。无数热血男儿念诵着这些诗句征战沙场,吃苦受累不惧之,掉头颅洒热血不惧之,驱动着他们这么去做的,就是在追求人生最高层面的满足,这是理想,这是自我价值的实现,这也是心理与情感需要的彻底满足。
穿越之初,特定的环境使他唯一能想到的只能是去追求物质层面的满足,而当这一需要已然完成时,驾一叶扁舟悠游扬州的范铭自然而然的开始了新的追求。饱腹之余,受外界环境的刺激,他开始朦胧的思索起身为一个穿越者的存在价值,并在随后的时间里,逐步将思索的结果与对不同环境背景下人生的不同追求结合起来,最终形成了他的理想。
一个关于改变的理想!
而眼前这条河道就是他踏上追寻理想之路的第一步,这第一步走的很稳,其结果近乎完美。而范铭也从这个过程及结果里得到了应许应份的物质及心理双重满足,与此刻的满足比起来,追寻过程中付出的再多艰辛与苦累也值得了。
“范录事,该走了,大人吩咐我来叫你”,走过来说话的是应天府州衙里的一个吏员,仅仅在几个月前范铭还没去帅司衙门时,两人在州衙里碰见时还是嘻嘻哈哈的言笑无忌,但此时他看向范铭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都已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是因为身份的变化,还是因为转运使大人对自己的器重?看着马下已然发生变化的同僚,范铭不确定他变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追求理想绝不是一个空洞的虚幻,在这一过程中,不管是物质的,还是世俗中人们追求的一切也都能得到满足。
这就好比你的人生理想是出人头地,出人头地是个抽象的心理满足,但在追求并实现这个理想的过程中,物质的锦衣玉食会有,豪宅会有,一切都会有。
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闻知转运使大人要来应天府巡查新修好的河道,应天府知府楚正阳及通判钱兆瑞自然少不得要亲身来迎,如此以来队伍的规模就愈发的大了。
回程的路上没有什么好说,整个一路上范铭几乎都在寒暄,都在抱拳含笑着回礼,光是“同喜同喜”的话就不知说了多少遍。
随同知府及通判出迎的应天府州衙文吏们谁都看得出来转运使大人对这条河道非常满意。他们也都知道这条路虽然是在楚正阳手上修成的,但其间居功最大的却是范铭。“萧规曹随”就凭转运使大人当日交代通判地这句话,就足以说明一切了。他们也更知道转运使大人对于范铭的欢喜与赏识,这不仅是在应天府,在满京东西路官场,几乎就没有人不知道。
有本路一号人物如此赏识看重。应天府修路又立下如此大功。此时,在这些应天府州衙旧同僚地眼里,升官已成必然之势的范铭真个是红得发紫,紫的发黑,捧红踩黑原是官场惯例,这时节谁不要上来结结香火缘分,说几句凑趣儿的热闹话!
一路扰攘热闹的过去,待见到应天府城门地那一刻。对家的渴望瞬间堵满了范铭的心。匆匆将李思美陪送到驿馆安置之后,坚辞了晚上宴饮的范铭片刻不停的打马而回。
范铭这次走的时间长,见是他回来,门房老福头一脸惊喜的迎过之后便要往里面通报,却被范铭伸手给止住了。
从大门向里面走去。沿途还遇见两个小丫头,范铭同样也是如此。
刻意放轻脚步绕到了内院门口儿,贴墙站着的范铭微微探出头往里边儿瞅了瞅,分明是回自己家,但此时他这样子着实是跟做贼一样,引得不远处地那两个小丫鬟蒙嘴窃笑不已。
头刚从门边探出一点儿,范铭赶紧又缩了回来。好险哪,差点就被正在内院遛弯儿的莫惜容给发现了。
几个月不见,莫惜容的肚子已经很显怀的挺了出来,以至于走路时都要刻意向前挺着才成,而她往日光洁的脸上也有了几个深色地斑纹。
见香雪搀扶着的莫惜容又走过去背对着大门后,范铭这才走进内院儿,蹑手蹑脚的往莫惜容背后靠去。
“夫人。今个儿走的差不多了。咱歇歇吧”。
“不成,还差三圈”。因是身子重,莫惜容虽然走的很慢,但这么些圈儿走下来后声音里已带上了喘息,饶是如此,她脚下也不肯停,“阿铭信里边儿说的明白,就这内院儿一天要走上十圈,将来孩子就更聪明”。
“夫人,你身子都这么重了。肖婆婆昨个儿还说,现在既受不得惊吓,也受累不得”。
香雪两人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莫惜容地肚子上,丝毫没觉察到身后已有人靠的很近,潜行成功正自张牙舞爪伸开胳膊准备偷袭的范铭突然听到香雪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他这番做派自然是想给莫惜容一个惊喜,但是……万一惊吓到她怎么办?一念至此,范铭张牙舞爪伸开的手猛然重新又收了回来,屏息凝神之间再次做贼般的一步步向门外退去。
内院儿门外,正等着看热闹的那两个小丫鬟见到这诡异的一幕简直是傻了,大官人这是干吗呢?
退出内院儿门口后,范铭身子猛然往边儿上一闪,幸好,莫惜容和香雪都没发现他。
长长吐出一口气,范铭重又从一边绕到了离内院儿不算近地路上后,向犹自呆看着他地两个小丫头招了招手。
“进去通报,就说我回来了”,小丫鬟木呆呆的点了点头,都已转过身后,范铭又把她给叫住了,“禀说地时候记得声音要放轻柔些,不许一惊一乍的,记住了?”。
“记住了”,见小丫头已经走进内院门口后,范铭这才轻咳了两声,负手迈着方步悠悠往里边儿走去。
双手背在身后,头部微微扬起,脚下划四方正步悠悠而行,这可是应天书院里从诸科博士到学子们最常用的行走姿势,一步一晃悠,再配上身上的青衿儒服,啧啧,这步伐一看就透着气度,透着学问,实打实是有型有范儿。
自打到州学之后,这一套范铭也看得多了,只是对于经常处于忙碌状态的他来说。用这种步伐走路真是能急死人,是以一次都没用过。今个儿为磨蹭时间好容易演示一会,可惜的是这范儿还没摆过瘾,就不得不仓促放弃了。
莫惜容迎出来了,更要命的是从内院儿迎出来的她竟然是小跑着来的。
我的个娘啊!一看到挺着个大肚子地莫惜容整出这姿势,范铭的四方步立即就变成了兔子腿。原本背在身后地手也猛然间向前伸展开。
“别跑,别跑”,范铭嘴里一边喊着别跑,自己脚下却是撒丫子狂奔,眼见着到了一起,生怕自己撞上莫惜容肚子的范铭猛然往边儿上一让,伸展开的手一紧,便已从侧面将莫惜容搂进了怀里。
“哎呦喂。跑啥呀”,搂着莫惜容站定之后,范铭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的肚子,“咋样,疼不疼?”。
莫惜容地手习惯性摸上了肚子。闻言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范铭不停的笑。
“我回来了”,莫惜容笑的有点傻,但正是她这有点傻的笑容让范铭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伸出手去轻轻擦拭着莫惜容额头浸出的一小层细汗水,范铭用另一只手搂着她往内院儿走去,“看你这一头的汗,进去后好生歇着。不许再动了”。
“嗯”,也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女人都容易在性情上发生变化,总之现在的莫惜容有这表现,紧紧靠在范铭怀里地她一边用手抚着肚子,一边笑着点头。哎呀那眼神儿啊,简直是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只看她现在这样子,任谁也想不到这女人有过的哀怨日子。
眼瞅着已经到了内院儿。因见夕阳正好。范铭便不欲进屋,寻思着让她莫惜容多透透气。然则正当他扶着莫惜容要在院子正中坐下时。猛然一怔的莫惜容突然想到了什么,本已坐下的她重又站了起来。
“阿铭,你在这儿等等”,偏过脸去地莫惜容说完这句后,招呼香雪扶着便进了正屋。
约莫着过了两柱香的功夫后,莫惜容重又由香雪扶着走了出来,只不过跟刚才比起来,原本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已是整齐黑亮,更重要的是她脸上那明显的妊娠斑已经彻底被脂粉盖住,这一刻的莫惜容全然又恢复了往日的明艳。
却原来,莫惜容刚才是急着进去收拾妆容了。看着这一幕,范铭既觉好笑又觉得心酸。
“惜容,你可真漂亮。来,坐我腿上,那石几太凉”,将莫惜容抱坐在怀里后,范铭微微笑着轻声道:“惜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靠在范铭怀里,莫惜容地声音很轻柔,“好”。
“从前有一个书生,他娶了一个很漂亮的浑家,两人在一起生活的很高兴,后来家里发生了一场大火,两人虽然侥幸逃生,但书生浑家原本很漂亮的容貌却彻底毁了”。
“啊?”,听到这里,莫惜容的身子猛然一僵,“后来呢?”。
后来的故事很简单,对于后世人来说也很恶俗,恶俗的就像“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地生活一样”,无非是浑家地美丽容貌虽然毁了,但书生对他却没有半点嫌弃与厌恶,两人在一起继续着快乐的生活,生了很多孩子,直到最后慢慢一起变老,然后在某一个就像今天这般夕阳满天地时刻,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书生拉着老浑家的手,说出了一番很狗血很八点档言情剧的话。
很狗血的故事,其结果是很狗血的居然让莫惜容流泪了。
故事讲完,莫惜容很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夕阳,很久很久之后才轻声道:“阿铭”。
“嗯?”。
“你真好”,莫惜容湿漉漉的脸颊紧紧贴上了范铭的脸,原本就低微的声音愈发的轻柔了,轻柔的就像深夜的喃喃呓语,“我也要给你生一大堆孩子,我也要跟你一起慢慢变老,老得那儿去不了之后,你还是我手心里的宝”。
一个发痴的古代女人藏在一个穿越者怀里重复着狗血故事里的话,彩霞满天的夕阳将淡淡的桔红色阳光洒在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这一刻的场景,真是很八点档,很狗血……
此后一段日子,范铭基本上就一直呆在家里陪着家人。此去汴京不知又要多长时间,现在的他真是无比珍惜眼前地分分秒秒。
然则。越是想将时间留住,时间反倒跟长了脚一样跑的越快,动身地日子越来越近了,这一天,临别前的范铭专程回了一趟老家,去看看往日的‘人生导师们’。
三日后,范铭心情复杂的告别家人后离开了应天府。
十日后,安顿好诸事的范铭正式启程前往汴京。
至此,在穿越来四年之后,范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开京东西路,而这也必将成为他人生新阶段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