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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子人愣住了,
还没等侍卫将胳膊收回去,柳心弦的手帕已替李沧揩净了蛋清,她立刻圆起这个场子来:“丫鬟们嬉闹呢,都闹腾到迎客厅这边来了,公子您息怒,我这就去教训她们。”
李沧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些什么。李凉已经拾起了他脚前的黄杏,直直冲着后面的慧姐霏珠金英走来,几个侍卫紧紧跟着,让柳心弦直打冷颤。
金英哪见过像这样严肃成冰山样的男子,一颗花痴的心也顾不上了,生怕李凉怪罪,慌忙低下头去。霏珠把二人往后边推,自己站在了前头,笑着对李凉说:“公子,奴婢们可不敢在迎客厅放肆,实在是心生爱慕,要学一学掷果满车的风雅,奴婢还听说,有一族,以泼水送福,越是尊贵的人,越得多泼水。”还递上一枚黄橙橙香梨:“公子,您赛过潘安……”
霏珠边笑边打量眼前的李凉,确实不丑,穿戴又透着一股子低调的奢华。她恭维起来越发顺口,天上有地下无的,只差抛媚眼以示他足够吸引人。柳心弦也帮衬着教训了她们几句,又把风雅话说上一堆,直呼这是“斜雨楼的一段佳话”。
李凉很快就恢复了面色,长安城里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不少,康州城想必不多,引得小姑娘动春心更是件值得骄傲的事,转念想想,传出去更好,沉迷女色,多好的挡箭牌。他甚至肆无忌惮地仔细看了看满面羞色的金英和有点夷人卷发的霏珠,仰天大笑:“人生乐事,乐事啊!”
霏珠心中也窃喜着,这公子真是好哄。柳心弦陪着笑把他迎回去:“她们这些个蠢丫头,年纪小,不懂事,看书上写个掷果就真扔果子,还不懂心疼人。哪个砸着了是闹着玩的?连鸡子也敢……往后呀,迎客厅里怕是得备下堆纱的桃花、纸糊的木瓜,盼着公子您常常来。”
李沧这时才反应过来。三步两步走到后边,指着霏珠说:“我点姑娘。”
客人看上丫环,常发生的事。
霏珠敢拉着同屋姐妹来扔鸡蛋,解解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下午听过老先生讲切韵以后,她觉得一个月学会作诗词,比登天还难,画荷花又不一定能在清花牌堆里冒出头来,看看跟自己同堂听课的那几位待出堂姑娘就知道。到时几人一比较,上官主事嫌她水平太次,挂牌会给斜雨楼丢人怎么办?出不了堂,就只剩下卖笑与作丫鬟两条道了。
选烟花之路?哪怕霏珠是二十一世纪活过一回的人,思想再开放,也希望能跟真心相爱的恋人厮守一辈子,那什么N夜情,坚决不能选。作丫鬟吧……霏珠喜欢西厢房的姐妹,可她不喜欢低声下气地伺候别人,穿衣梳头送饭还能接受,倒夜香刷马桶呢?那是伺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待遇,她不想把留给亲人的待遇分享给陌生小姑娘。万一被分到脾气古怪的姑娘屋子里该怎么办?虽然斜雨楼是座颇开明又不重严惩的青楼,赚银子的依旧是挂牌姑娘,看莲子殷勤伺候凌羽的样子,不难想象在斜雨楼里,作一位能日进斗金的姑娘,地位有多高。
因此当她端着梅煎托盘再次遇到李沧时,想起那家伙还给自己画了幅画,估计这纨绔流氓对自己也有点意思。霏珠的念头渐渐明朗起来:借他之力,出堂。
这才火光电石般有了那主意,扔鸡蛋砸他出口气,同时也吸引他注意到自己。
至于后患啊弊端啊,哪还有时间考虑!一个月何其短,就算她能厚着脸皮每天都去忘忧楼勾搭一回人,也不过还剩二十八次机会而已。这个人,看上去好歹顺眼些。所以霏珠抛开挨罚被卖种种顾虑,朝李沧掷出了鸡蛋。
李沧的目光落在霏珠头顶,全然没有任何不快,仿佛被砸个鸡蛋,就跟小时候和弟弟一起掏鸟巢般好玩。他的嘴角不由翘起,背着手,又重复了一遍:“本公子点她,带路吧。”
慧姐是老实人,站在这里除了低着头,就跟木头一般了。金英沉浸在又遇心上人的暗恋甜蜜中,躲在慧姐身后拿眼神悄悄去瞥李凉。柳心弦认得慧姐,一时想不
起眼前卷发丫环何时入的楼,便劝了两位公子先坐下:“公子真是眼尖,我们的丫环还没挂牌,您就能瞧出好来,两位公子稍等,这就去安排。”
她把三人带出迎客厅,拉到树荫下,问慧姐:“新丫鬟叫什么?来了多久了?”
慧姐便简要答了霏珠进斜雨楼后的表现:“……正跟着老先生学,楼里的规矩梁嬷嬷教的。”柳心弦遣了金英和慧姐先去干活,警告她们下不为例,留下霏珠问她心意如何。
“霏珠妹妹,想好作丫环还是待出堂了吗?斜雨楼最是厚待姐们,我和云衣姐姐也不拘束大家。妹妹若一心一意要保清白,姐姐我替你挡下那公子。妹妹若本就跟着先生学课业的,迟早都有出堂这一天。”柳心弦和风细雨地边说边留意霏珠的神情。
霏珠尽力掩饰心中的狂喜,捂着脸回答道:“姐姐,霏珠跟着老先生学画荷花,愿、愿为斜雨楼出一份力,挂个清花牌……”
柳心弦一颗心安安稳稳落下去了,愿意就好,不然,安抚那两位多金多随从又不是常情熟客的公子,又要耗去她无数精力。柳心弦整整鬓角,带着霏珠重新回到迎客厅:“规矩不能坏,妹妹跟我来吧。”
李凉对这个姑娘也多用了份心,若哥哥喜欢,他不介意砸银子。看到杨心弦领着霏珠进来,李凉坏笑着捅了捅李沧的胳膊:“哥哥,你怎看上她的?前无峰峦叠嶂,后无丘陵起伏,比府里的绿牡丹差远了。”
正心凑到李凉耳边低语:“二公子,大公子早晨就看上眼啦,还赠这位姑娘一幅画。”李凉听到,愈发笑得不怀好意。
柳心弦福身对两位公子说:“公子,您相中的这位丫环,名唤霏珠,正在后院调教着,还没出堂挂牌。若公子有意,肯捧着我们霏珠,或入住雅间,或开个酒局茶围,都能唤了她去伺候着,只是……”
李沧放下茶盅急问:“只是怎样?”李凉少不得又要笑他一回。
柳心弦拿手帕捂嘴笑了:“只是呀,霏珠可是我们斜雨楼的丫环,只能伺候您笔墨茶水,不能伺候您更衣叠被。公子不如等霏珠学成出了堂再来?斜雨楼的金字招牌康州城里最有名,才情不出众,挂不上花牌~别家那些花儿啊粉儿啊,到了斜雨楼,八成连挂牌的资格都够不上。”
霏珠暗道好难……原来即使客人点了自己仍不能逃脱出堂前琴棋书画那一关。她有些懊恼失策了失策了,白白撞到这家伙虎口里,还不如旁边那个白脸儿的更好看。心里不停思来想去,又不敢表现出来,头快埋到胸前,低头瞪着裙边。
霏珠咬着嘴唇,方才还自夸这次称得上是“一箭双雕”、“一蛋双黄”的好主意。难道好不容易急中生智蹦出来的点子,首战就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