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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登老太太这事的报纸,是份小报,专门写一些家长里短、奇闻轶谈的东西。
老百姓还就好这口,在我们这发行量很大。
报道一见报,就在老百姓中间引起了很大反响。
一连好几天,街头巷尾聊的都是这事儿。
不过这些天这种事件接触多了,我也慢慢神经大条起来,事情过了就没再往心里去。
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烧烧尸,收收红包,有空了就跑出去弄点熟食、白酒,扯着老李一块喝点儿,听他说些这一行的忌讳。
前两天晚饭后,我正和老李在房间喝酒呢,我爸就打电话来。
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我爸。
他难得主动打电话给我。
“报纸上讲的老太太那事是真的?”
我爸张口就问,估计他也从报纸上知道了那事,然后絮絮叨叨地开始劝我换份工作。
“哎呀,没事儿,你看表姐她们在这儿这么多年不是好好的嘛。”
我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这几天好烟好酒拿着,时不时地还能收几个红包,早就忘了前几天被吓成那怂样了。
“而且在这收入挺好,我老老实实听指挥、守忌讳,不会有事的啦,放心吧你就。”
老爸还要再劝,我嗯嗯啊啊敷衍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现在工作这么难找,我又没啥本事,家里也没背景,离了这里还上哪找这种又清闲收入又丰厚的活啊。
放下手机,场长就拧开门,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我急忙站起身,从边上拖过来一把椅子请场长坐。
醉眼惺忪斜倚在床上的老李,也坐起来跟场长打了个招呼。
客套了几句之后,场长开始说正事儿,说明天市里有领导要来检查,让我们把房间也收拾收拾,免得人领导进来看了丢人。
这些领导也真是的,火葬场有啥好视察的,也不怕沾一身晦气,场长走后我就抱怨开了。
“呵呵,估计是那事在外面传得太邪乎,主管意识形态的领导面上不好看,就来咱这转转,来指导工作,破除迷信,宣传科学来了。”
老李文化程度不高,但平时时常会翻翻报纸,偶尔还能拽几个词。
意识形态?
哈哈哈,这词从老李嘴里说出来,把我乐的。
老李坐那一口烧鸡一口白酒,不满地白了我一眼。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顺顺当当把送来的几具尸体烧了。
上午十点光景,几辆小号牌的黑色帕萨特开进来,整整齐齐停在吊唁厅前。
从车上下来的十几个人,一水儿白衬衫、黑西裤、黑皮鞋、大背头,特别有派。
还有几个扛摄像机、照相机的记者,跟着跑前跑后的。
早就等在那里的场长,赶忙迎过去,挨个握手,散烟,本就天天笑眯眯的脸,几乎笑成了一朵菊花,有种别样的喜感。
估计每次来检查工作的都是这拨人,老李早就把他们都认全了,反正我是一个都不认识。
我两远远地站在旁边看着。
老李小声跟我介绍这些领导,这个是副市长,那个是民政局局长之类的。
一边走一边参观,场长不停地跟他们介绍场子里的工作开展情况。
什么安全生产啊,党的群众路线啊,党风廉政教育啊之类的,尽是些空落落的玩意儿。
副市长笑眯眯地边参观边点头,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走,参观参观员工宿舍去,之前还从来没去看过。”
各种场馆走得差不多了,副市长大手一挥,就带头往宿舍区走去。
我和老李的宿舍是第一间。
幸亏昨天场长走后,我就好好打扫了一番,还把窗户打开通着风。
要不就我们那邋遢样,还真不好意思让领导进。
副市长领着这么一大群人进了房间,这里拍拍那里摸摸。
“不错!住宿条件是艰苦了点,但干净整洁。”
副市长背着手站在窗户边,对着一屋子的人开始讲话。
我和老李就倚在门口看着。
“前阵子的传言,相信大家也都听说了,厉鬼索命?这种事情也能信嘛?”
副市长看着肥头大耳,派头还是有的。
“我们的信仰是***主义!对于那样的谣言,我们要以身作则,不造谣、不传谣、不信谣,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我们社会安定团结的局面。而殡葬事业是我们民生事业的重要环节,也是击破此类传言的第一线,我们更要规范管理秩序,加强教育监管,优化服务质量……”
说到最后,氛围上来了,副市长还在我床柱子上重重拍了一下。
“哐当”一声,压在枕头下的开膛刀,被震到了地上。
“这是啥玩意儿?”
副市长不认识开膛刀,这东西长得很像手术刀,但比手术刀大好几倍。
在炼尸炉里经过多次剖尸、高温淬炼,仍旧明晃晃的。
我们场长因为是前几年从民政局下面的一个科室直接调来的,所以对这种东西也不了解,根本没想到,我枕头底下压了一把开膛刀。
可以说,在场的只有我和老李两个知道那是什么。
而老李正缩着身子靠在门框上,从他那个角度,根本看不见是什么掉地上了。
这时候,场长也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在门口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紧张得直扯老李的衣角。
这要是被认出来,再扣上个偷开膛刀的帽子,可难听得很啊。
老李被我扯了几下衣角,踮起脚尖,从人堆里看到副市长拿着明晃晃的开膛刀好奇地比划着。
老李一看顿时急眼了:“快把那玩意儿放下!”
“老李你干嘛!”
看到老李冒冒失失地跟领导讲话,场长很不高兴地呵斥了一句。
几乎就是同时的,副市长用大拇指在刀刃上比了比,轻而易举地,大拇指被割了条小口子,渗了几颗血珠子出来。
这下老李真急了,不管不顾地往里挤,把几个民政局的领导挤得东倒西歪的。
老李上前一把拉着副市长的手,“快跟我来!小张,去拿几支香过来!”
场长过来一把推开老李,怒气冲冲的训斥道:“乱弹琴!昨晚的酒还没醒是不是!?”
场长向来和和气气的,我们今天弄这么一出,他是真生气了。
“这把是焚尸炉里的开膛刀,煞气重,我们放这镇宅的。现在见血了,得抓紧处理,不然难免要出点啥事。”老李辩解道。
“荒唐!”
今天是破除封建迷信思想来的,却有人当他面瞎说一气,副市长也有些不高兴,冷哼一声。
他瞪了场长一眼,理都不理别人,走出宿舍,让秘书拿创可贴简单包了一下,就钻进帕萨特,扬长而去。
事后听说,这位副市长离开后并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去医院处理伤口去了。
给伤口消毒,打消炎针、破伤风针。
看来他对自己的健康还是很重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