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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头!回去!”萧翰勒转了马头,朝原路打马回去。
“少爷,您这是干嘛?不回家了吗?”章四四和齐烈风同时目瞪口呆的问。
等萧翰在马鞍上扭过头来,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这眉清目秀的少年已经一副狰狞的面孔了,他吼道:“艾菩萨这狗贼居然敢羞辱我?跟我回去找他们!”
一句话,全体萧家下人,连同齐烈风,全部呆若木鸡,嘴巴里塞两个鸡蛋都嫌宽敞。
谁羞辱你了?——只不过恰好遇到而已;
既然没羞辱你,你回去找他们干嘛?——两家是死敌,身为下人见面不骂架不是丢了主子的人,否则何必没事骂街呢?
不骂街?难道你要和他们大打出手?——天啊,我们今天白吃白喝挺滋润的,怎么突然就要打群架了?
章四四汗流满面,陪笑着上去说道:“少爷,别和艾家那群王八蛋当真,咱们不和小人一般见识……”
“不一般见识?他们骑到小爷我脖子上撒尿拉屎了!”下人一软,萧翰更是暴跳如雷,觉的他们看不起自己,顺势把下人们刚刚说的原话又砸出来了。
“谁敢在你脖子上撒尿拉屎?”章四四肚里大叫,苦得恨不得拿手扇自己嘴巴子,旁边齐烈风咬牙暗骂:“你个章四四傻×,你怎么不拿手扇自己嘴巴子?”
“少爷,萧家是正经商人,不理那群小人好了。”齐烈风也赶紧跟上来劝解,否则,看来一场冲突是免不了的,高邮城里谁想没事去挑艾家?
“对啊!少爷,咱们萧家从来奉公守法,您刚来高邮,和为贵!还是先回家,您要是觉的受气,和老爷说道说道……”
“嗯?说我连商人也不如?受气了还回家找大人?当我是小毛孩子?”萧翰年轻气盛,已经自己钻了牛角尖,心里是越想越气,大吼道:“老子是商人吗?老子是大元军官!”
说完,大吼一声:“滚!”马鞍上一脚把牵马的小厮踹了出去,自己一抖缰绳,一人一马在闹市街心里横冲直撞而去。
“少爷啊!”护院和齐烈风先愣了片刻,然后齐齐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同时拔腿追去,萧家下人都恨不得流泪——这多么美好的一天,我们只是过过嘴瘾,显显自己多么勇敢多么爱主人家,吹吹牛也不要上税,我们怎么惹你这小祖宗了?怎么突然就要打群架了呢?打群架也很美好,因为高邮城除了一家外,没人敢和萧家的人还手,但这小少爷要去找的就是唯一敢还手的家伙们——艾菩萨家!
“要是打起来,怎么办?要是打起来,而且若这小祖宗受了伤甚至丢了……自己小命还……”章四四不敢再想下去,他的眼泪真的流了出来,吓的。
他一边跑,一边在萧翰背后狂吼:“少爷,和为贵啊!”
齐烈风满肚子晦气的跟着追,萧翰在他眼里就是会走路的银子,代表是他的未来的宅子和媳妇,这念头好像有只大手在他背后推着他;
而另一方面,他无疑从这没怎么在外面混过的小少爷眼里看到狰狞的杀气,这事绝对和不了了!但若不和,对方可是艾家,萧家豪奴也许敢动手,自己这外来的跟着掺和什么?嫌自己命长吗?这念头又好像一只大手,每朝前跑一步,就抽他一耳光;
这推一下挨一耳光,让齐烈风跑得一条腿迈得大一条腿迈得小,竟然如瘸子一般在街上狂奔,一边跑,一边看着前面萧家豪奴,肚里是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傻×!看吹牛吹破天了吧?!闪了自己舌头了吧?!完全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害小爷我跟着倒霉了!”
这个时辰是午饭和晚饭之间,醉仙楼里客人也不多,艾家金色的马车就停在门口貔貅石像前面,车夫自己在车座上用斗笠遮住了个半个脸躺在那里打盹,看车的两个艾家护院家丁把哨棍搂在怀里有说有笑的聊天,台阶上醉仙楼的伙计正扭头招呼同伴给外面的几个艾家大爷送上果子和茶水。
艾家两个护院家丁正聊到昨天在清香楼的姑娘,一脸坏笑之际,就听得背后马蹄声急,扭头一看,却是一个华服玉带的少年正纵马直冲醉仙楼而来。
两个家丁并不以为意,他们都不认识萧翰,也没注意少年脸上的勃然怒气,醉仙楼本就是酒楼,别说来匹马,来一群马也不奇怪。
但是等那少年控马堪堪就停在两人身边的时候,和萧翰对脸的那家丁不乐意了,暗想这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二百五?旁边那么大地方不方便你下马,偏偏靠在爷爷这边?
他都这么想,对面那位背对萧翰的家丁更是眼珠子都横起来了:马头差点挨上他的肩膀,他可是艾家家丁!
官府见了他们都让三分,平时没事也要起三尺浪,现在看身后这位停马太近,当即就怒了,一边扭头还没看清对方就骂开了:“你妈的眼睛长……”
但没等他把这句问话问完,头上猛然发出一股凄厉的尖啸,没等他看清楚挨近脸的那股风是什么,刹那间脸上好像被撕开一般巨痛入骨,整个人顺着这烈火烧面的巨痛仰面跌去。
那是萧翰二话不说,在马鞍上对着这张脸就狠狠的一马鞭抽了下去,等马鞭带着残忍的风声和血滴子链条弹起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捂着脸在地上打滚了。
“你…你…你…”眼睁睁看着对方一言不发就一马鞭抽在了同伴脸上,艾家的另一个家丁并没有操起棍子就对着萧翰砸过去,他傻了。
这可是在高邮城啊,艾家别说家丁了,就算是一条狗,也没经过这种事啊,谁敢对艾家人当街下手?
在结结巴巴的说着“你”,看了看脚边同伴乱滚,看着萧翰跳下马朝自己走来那眼神,这护院家丁终于醒过神来:感情高邮真有不要命的!
“你要找死!”那家丁猛的把棍子握在手里,高高举起来就想对着萧翰砸过去。
但这呼吸间,萧翰鼻子猛的皱了起来,就如要扑人的饿狼一般,随着这变脸,他脚下突然发力,如鬼魅般闪到了这家丁面前,两人几乎鼻尖顶到鼻尖,这时那棍子刚到最高点静止的瞬间。
“你?”那家丁瞪圆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人的面目,随着咣的一声,脑子里一阵敲锣一般大响,肚里好像变得空荡荡的,有什么东西想要吐出来,而眼睛里不见了面前的黑影,却全是地上的石板,而且还有一双离地一寸的靴子尖在空中飘着。
“谁的靴子?”这是这个家丁最后的一个念头。
刚刚眨眼间,萧翰一个弓跳步冲到棍子的盲区,几乎和对手面对面,几乎把绸袖都涨破了的右臂曲起肌肉虬结,闪电般爆炸了,蓄积的力量如山洪般顺着粗壮的手臂传递到铁一般的拳面,然后捣入了对方软软的小腹,几乎碰到了他背后的脊柱了。
这一拳掏腹竟然把这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打得如虾米一样弓着腰飞了起来,以至于他自己看到自己的靴子尖。
萧翰冷笑,他右臂抽了回来,再次曲起,强健的肌肉再次虬结,再次爆裂,铁拳如大锤一般敲在身体好像浮在空中那家丁脑袋上,顿时把他生生的砸在地上,没有哀嚎、没有翻滚、连呻吟也没有,就这样摔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了,好像一条麻袋,对方眨眼间就被打得昏死过去。
半躺在车座上的车夫早被吵醒了,但没心思搅合车外王三五和张二一的闲事,大不了又是抽对方耳光让对方跪下叫爹这种磨时间找乐子的事,作为艾家的人,他干得太多,以致于有点失去兴致了,但是当他无聊的歪头朝外一看,眼珠子差点爆出来——两个同伴全被一个小子撂地上了!
“疯了!”车夫手忙脚乱的从座位下抽出一把匕首来,一边嘴里叫骂着,疯了绝对是指萧翰,高邮城里居然敢打艾家的人?
但是没等他从车座上下去,一脸狰狞微笑的萧翰在他侧面闪出来了,大半个身子被车厢挡住,只露出头和胸膛。
“你妈的疯子!”车夫大吼着,举着手里的匕首,就要朝车下跳。
但他屁股刚离开车座,还没能挺直腰的时候,就怔住了,萧翰身体一晃,右臂处好像成了一条黑影,又好像一条黑蛇般在那里扭曲着。
“怎么了?”车夫愣了刹那,他直觉感到不妙,但哪里不妙?
他没能想明白,空中好像有一条黑色的龙带着一片乌云,飚过马背,然后猛的撞上了他的额头。
“咔嚓”一声,两眼翻白的车夫干净利落的头朝后砸进了车厢窗户,那是萧翰右手里的哨棍横抽过来,在他脑门上断成两截。
“咔嚓、咣咣!”台阶上传来一连串声音,萧翰扔了半截哨棍,举头去看,却是醉仙楼两个伙计站在那里呆若木鸡的看着自己,手里的茶壶果品摔了一地。
“我的小少爷啊!”就在萧翰料理掉车夫等三人之后,背后传来鬼哭狼嚎的哭叫声,那是章四四几个人追过来了,一个个跑得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但看到眼前一幕,还是恨不得哭自己腿短:这小祖宗手太快了,眼看着他几下就撂倒了三个艾家人,劝都来不及。
这下好了,不打也得打了!人人恨不得要哭。
“不好了!有人打艾老爷的人了!”两个吓傻了伙计连滚带爬的跑进醉仙楼叫人了。
“咋办啊?四四哥。”几个下人满脸发青的小声问章四四,他正看着捂着脸爬起来的那艾家家丁发傻。
章四四怔了片刻,突然冲过去,狠狠一脚踢飞了在地上的艾家家丁,吼道:“反正今天没好了!布阵!小五,你丫赶紧回家报信!我们拖时间!争取文斗!”
立刻,那个叫小五扭头就往萧家方向飞奔而去,而剩下的几个萧家家丁都舒了口气,齐烈风看这架势,也猜到了他们想干什么。
所谓文斗,就是两伙人,虽然手里都操着寒光闪闪的兵器,口里也骂的凶,你要听他们嘴里说的,那是恨不得把对方祖坟刨了拉出来分尸,但就是不动手,两伙对骂过瘾,谁也不会傻到冲上去和对方硬砍。
艾家和萧家因为盐业竞争,是生死大敌,这两家这么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听说过两家骂架之后血流满街的,只是痰迹肯定满了,这就是家丁们嘴累点,回家得多喝水润润嗓子,安全?那是肯定的。
想到这里,齐烈风也放心了,刚刚一瘸一拐的,跑得他腿肚子差点抽筋。
这时,萧家家丁已经得势不饶人了,几个人围着那被马鞭抽了的家丁是又踢又踩,嘴里把他祖宗八辈都骂了,就等着艾家剩下的人涌出来,两家在门口展开一场骂战。
“你这个王八!啊?牛了你啊?敢对我家小三少爷无礼?啊?妈的,你以为高邮是你们艾家开的?”章四四冲在最前,一脚一脚往那艾家家丁脸上踩,骂的满脸红光。
正踩得过瘾,感觉有人来拉自己胳膊,他一摆胳膊,又是两脚过去,嘴里叫着:“谁也别拉我!敢羞辱我们少爷就是羞辱我章四四,今天老子和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四哥!”齐烈风一把把这个护院头目拽出来,指着前面吼道:“你看看吧!”
只见齐烈风满脸惊恐,章四四扭头一看,魂都差点吓掉了:只见萧翰从马褡裢里抽出他那把刀来!
本来家丁们吹牛让萧翰自以为脸上无光,后来又感到备受羞辱,年轻气盛的他一时怒火中烧,掉头回来,狠狠修理了三个艾家家丁。
做了这些之后,他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他不是没打过架,但是打架之后,就是老爹的盛怒和皮鞭,他不敢动手。
然而二叔家家丁过来之后的所作所为,却坚定了这个少爷的看法:自己作对了!
因为他们对艾家人深恶痛绝、围殴绝不容情。
但是萧翰理解错了江湖人物的行事规则:落水狗一定要打!不打怎么显示自己威武?而且打一打既没有危险也不要钱。你落单了被人围着打成猪头那是你倒霉,大家从小都是这么玩过来的。
萧翰想的是:“我打他们是对的!看来他们也真羞辱我了!要不是我回来报仇,不知道怎么被二叔他们看不起呢,现在既然打了三个,还有几个没有教训,尤其是那个骑马的!妈的,小爷今天把你的屎打出来!”
但一想对方人数挺多,自己赤手空拳难免吃亏,二话不说就去马鞍上解了刀出来,这把章四四和齐烈风胆都吓破了。
不就是打打群架或者骂骂架,萧家不怕艾家嘴刁,但你这个家伙把刀拿出来干嘛?
要是刀在章四四和齐烈风手里,那肯定都放心的,这种人混熟了江湖,什么时候装什么一清二楚,那刀保证不见血的,还让自己显得如同关二爷下凡一样神威无伦。
然而问题是萧少爷明显不是这种江湖混子,按江湖术语讲,他此刻属于愣头青。凭刚刚他出手的狠劲,没人怀疑他会真拿刀当街杀人!
这事就有点太大了,大到章四四绝对不想落到自己头上,于是他扑了过去,夺过了刀,流着冷汗对萧翰陪笑道:“少爷,艾家人都是胆小鬼,咱不用刀也吓死他们了。”
“是啊!小少爷你不用动手,让四哥和我就把面子给你找回来好了。”齐烈风也赶紧上去巴结。
“你替少爷拿着刀!”章四四把齐烈风手里的东西一把搡到地上,把萧翰的刀塞到他怀里,附耳小声说道:“不能让少爷把事闹大;但若有危险,也不能让少爷没有刀。”
齐烈风没防备,抱住了刀,但立刻呆若木鸡,怀里的刀好像蝎子般不停蛰手:现在他成了捧刀的小厮了,那么若萧翰从他手里抽刀杀了人,这罪名那肯定落不到萧家人头上,当然是江湖混混齐猴子唆使少爷行凶了,弄不好一群正义之士指证就是齐猴子持刀行凶的,刀也肯定变成齐猴子的了;一个江湖混混抱着自己家的刀专门在大街上唆使良家少年去伤人,这是何等的匪类啊?该死!若萧翰受伤了,那萧家肯定讲,你手里有刀怎么不给少爷?弄不好一群正义之士又指证这家伙就是艾家派来的卧底!!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个小混混在良家少爷危急的时候,居然不给他武器防身,这又是何等的匪类啊?该死!
想及此处,冷汗从齐烈风脑门上汩汩而下,现在怀里抱着萧少爷的刀,就算见势不妙扭头就跑也做不到了,是扔了刀跑还是抱着刀跑—前者敢做,那就是逃兵啊,藐视萧家啊,不说被萧家家丁找到就揍了,那以后别想再接近萧家了;而后者在如此勇壮的关口,你小子居然敢偷萧翰少爷的宝刀啊!肯定是艾家卧底啊!抱上了刀,这事竟然没法抽身了。
看着章四四的阴笑,齐烈风突然恨不得把这个奸贼剁碎了喂狗,他肚里哆嗦着叫着:“章四四,我操你大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