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莠》 第十七章 飞花 免费试读
痛！像是被谁暴打了一顿，全身的骨头都在痛！
“你醒了！”头顶传来绿葆惊喜的声音。
不，不是绿葆，绿葆的声音虽然也软糯，却没有这样的娇脆。
纪芜试着睁了睁眼，眼皮好像有千万斤重！心中一惊，忙运起意念沟通空间，偷偷松了口气，空间好好的，并无异样。
“臭丫头！快起来！”小腿肚上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睡得跟猪似的，醒了就滚一边去！想把我婉妹妹的腿枕断不成！”
“你！”身上挨了结实的一脚，骨头立时更痛，纪芜心中一恼，正要骂人，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能开口说话了。
五感是一起恢复的，还来不及高兴，差点又被迎面扑来的臭味熏晕过去。
昏暗的光照着丁点大的车厢，举目一看，算上她自己在内，满满当当挤了将近十个人，又是密封的，不臭才怪了！
“哥哥！”被称作“婉妹妹”的小姑娘皱了皱眉，“你怎得又忘了！”
不知在打什么哑谜。
那小姑娘说着，转过脸，柔声细语地询问纪芜：“小妹妹，你身上有力气了么？”
小姑娘不过七、八岁的模样，纪芜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继续睡在她的腿上，胡乱答应了一声，手脚并用，爬了起来。
小姑娘让她挨着自己坐了，不再说话，神色间很是疲惫。
纪芜暗自打量着四周，过不多时，“砰”地一声响，车门被打开，几个水囊被人扔了进来，没等看清来人，那门又“砰”地一声，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纪芜口渴得厉害，想起身去拿一个水囊。
不对！
她立时觉察出了一丝异样。
其他人，或躺或坐，都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没看见那些水囊的样子。
车厢里，小孩有九个，水囊只有五个，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一拥而上疯抢的吗？
小孩们灰头土脸，尽皆席地而坐，车厢里并没有别的什么物事，借着窗缝中透进来的几缕光，车厢一览无余，纪芜看清了自己眼下所处的环境。
刚才踢她的是个八岁左右的小胖子，生得肥头大耳，圆滚的身子挤在一件月白色的中衣里，上面黑黑红红的，也不知沾了些什么东西。
纪芜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他身上那件中衣。
光洁细密，布光如银……竟然是松江的飞花布！
飞花布又叫三梭布、丁娘子布，出自松江府华亭县丁娘子之手，松江每年朝贡的贡品中，以丁娘子布为上上之选，皇帝都用它来做内衣！
飞花布每一根纺线都细如蚕丝，这般精工细作，丁娘子每年所织出的布就极其有限，据许妈妈讲，市面上，一匹这样的丁娘子细梭布，能炒到一个正三品大员一个月的俸禄钱！
纪芜也有一件这样的中衣，许妈妈说，那是当年先帝赏赐给她外祖父的，总共两匹，其中一匹给了她娘做陪嫁，她娘小心翼翼地描了两个衣样子，刚好够给自己裁一件，给她裁一件……
这小胖子之前穿在外面的衣裳，只怕不是缂丝就是妆花，被人当成财物抢了去。
可惜这劫匪不长眼，不知道一件飞花布的衣裳，就算是半新的，也抵得过两件全新的缂丝了。
这小胖子看上去像是眯着眼睛在睡觉，纪芜眼尖，发现他时不时就要睁开眼睛，偷偷瞄那“婉妹妹”一瞄。
觉察到纪芜的目光，恶狠狠地瞪了两眼过来。
纪芜撇撇嘴，小胖子移开了目光，大概因为胖的缘故，他身子舒展不开，又用肥手肘撞了撞身边的人：“你……喂！给小爷腾点空儿！”
纪芜这才发现，小胖子身边还带着一名小厮。
那小厮存在感太低，和小胖子差不多的年纪，体积却要小上一半，清清瘦瘦的，穿着粗布衣裳，背上还背着一个书篓，看上去倒比他那圆球似的主子多了几分风雅。
小胖子用手撞他，他也一声儿不吭，往后又退了退——他们几个本就在车厢尾，小厮又在最里面，这一退，小身板都要折叠起来了。
小姑娘看不过去，白了小胖子一眼，低声道：“难得到现在他还跟着咱们，哥哥你别老是欺负人家。”
“嘿嘿！婉……妹妹别生气，这不是，他瘦嘛！”小胖子挠挠头，一脸讨好地笑着。
小姑娘朝小厮安抚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见纪芜盯着地上的水囊发呆，压低了嗓子，小声又有些急切地说道：“那水不能喝，拐子们往水里下了迷药。”
拐子？
燕草是拐子？还是燕草把她卖给了拐子？
无论哪一种，好像都不太可能，自己这小身板，皮包骨头的形貌，又才六岁，能卖几个钱？
小胖子、小姑娘、小厮、她，除了他们四个，车厢里还有其他五个小孩，最小的一个小豆丁看着比她还小，小姑娘说他才五岁，最大的也就堪堪十岁。
这些孩童衣饰都很普通，看上去像是庄户人家，或是小商小贩家中的孩子。
密闭的车，只有窗缝那儿有一些透气的孔，把这么多的小孩齐齐塞到一辆车上，这些，倒也的确像是人贩子的手笔……
纪芜咽了咽口水，吃了那么一大盘炸鹧鸪，这会儿嗓子干得快要冒火了！
“我口干得厉害，大姐姐，你们来了几天了？都不喝水吗？”
“你瞧他们。”小姑娘挥挥手，指着前面的几个孩童，示意纪芜。
最小的那小豆丁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蹒跚着去捡起一个水囊，取出木塞，脸对着水囊朝里闻了一闻，露出失望的表情。
“下了药。”
众人虽然早已料到，车厢里还是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咒骂声。
有个和纪芜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呜呜”哭了起来。
小胖子目露凶光：“还哭！眼泪流光了，看渴不死你！”
那小姑娘害怕得缩了缩身子，哽咽了几声，到底不敢哭了。
小豆丁捧着水囊，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停在嘴里转了几圈，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又原封不动地将水吐了出来，抹在了脏兮兮的外衣上。
这……这是五岁的小孩？
纪芜老脸一红，结结实实地羞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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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名叫婉儿，据她自己说，与小胖子是嫡亲的兄妹俩，因着贪玩，两人在街上与仆从失散，这才被拐子给拐了。
真的是人贩子啊！
纪芜心中小人流着宽面条泪。
燕草明知她晚饭吃得清淡，旨在调养身子，还特意用炸鹧鸪引诱她，这是把她当成六岁小孩来哄。
偏偏，她这个瓤子已经两世为人的人，竟然真得可耻地上当了！
其实当时她也隐隐约约想到，如果是真心实意为她好，怎会不管不顾，招她吃那些东西？
可马上就想着，人家是为了报答她的不计前嫌，这才急着讨好她……再加上馋虫上脑，唉！
这是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太容易相信人了。
嬷嬷和紫柃，还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子！
她狠狠地自我反省了一番。
自己昏迷到现在，已过去了一夜。
车缝中透进来的晨光渐渐亮堂起来，一些细小的尘埃在微光中漂浮。
纪芜细细地理了一遍思路。
绿葆当时也被迷晕过去，现下却不在此地，很可能她还留在院子里，那么基本上可以排除，燕草是拐子，或者燕草是为了钱银才将她卖给拐子，这两种可能。
自己与燕草无冤无仇，昏迷前，燕草那张俏脸上还带了一丝愧疚……她是受人胁迫，或者是受了谁的指使？
这个主使者，不太可能会是二老太太和纪宋氏，毕竟她们要对自己下手，根本无须如此大费周章，没必要找燕草出来，演那样一场大戏。
何况，自己再怎么不受重视，在她们眼皮底子下出了事，本家也是不好和燕京伯府交代的。
难道……是燕京来的人？老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