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录》 一、青 免费试读
“小青儿~~~~~~~”前脚才领好这个月的薪水走出老板娘的房间,后脚走廊尽头就传来了让人一阵毛骨悚然的叫唤。
青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仿佛是为了应和脚步声引起的地板震动一样,手里的纸票也跟着抖了三抖。
那个声音,那个姿态……
不用说了,踩着“蹬蹬蹬”步子“飘”过来的,除了禾平,还能有谁?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呃,这么说大概严重了点,但至少,禾平来找自己,准不是好事。这点认知青还是有的。
之所以不躲,是因为青更清楚,禾平那牛皮糖一样的韧劲,在这面前,所有一切的抵抗都是无用。这么多年不是白相处的,说恶心一点,禾平只要一撅屁股,青都能猜得出他想要拉屎还是拉尿。
这么想着,青倒也坦然了,将刚领到的薪水叠好放到了衣袋中,然后,看着禾平跑近,然后。
呃……
禾平停在自己面前了,于是青看清了,他那红扑扑的脸,简直比得上福婆婆后院种的红苹果了——虽然那红苹果,实际上青也就见过这么一次,还是偷偷翻墙进去再被打出来的。鉴于那一次悲痛的血的教训,青再没打过那红苹果的主意,不过那娇艳欲滴仿佛可以闻到苹果香的翠红色却深深映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光是看到他这一脸春样,青就明白了。
“这一次不知道又要多久……”果不其然,禾平停在青面前后,并没有直入正题,而是开始绞起了自己的衣襟。
“小青儿小青儿~~~”
这是惯例的扭捏,在每次有求于自己的时候都会这样,当然,脸红状态下更甚。只不过那高大的个子阳刚的脸,配合这个动作——第一次看到的人肯定会因为这一幕视觉冲击过大被雷倒。不过习惯这种东西极其可怕的,青早已见怪不怪了,直接将视觉调到马赛克状态,也不催也不恼,因为不出一分钟,耐不住寂寞的禾平就会开口。——对,以往都是这样的。最高的记录也只是一分钟而已。
可是,这一次,事实却背叛了她。
眼前的禾平,绞着衣襟,左扭右扭就是不说话,像RPG游戏里面人物一样。——可重要的是,青不是给任务的NPC!
如果有选择的余地的话,青是死都不想主动开口问他的。禾平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给条鞭子都会往上攀的性格,可是,禾平今天太过异常了,扭动姿态比起以前销魂了何止是数倍,纵是常年受其影响抗雷能力日渐攀升的青都竟有些消受不起的迹象。
“说吧,什么事。”结果到最后,青还是忍不住开了腔,接下了神圣的NPC的职务,顾不着这样做的后果便是禾平的得寸进尺。
果然杀手锏之所以被称为杀手锏,就是要在重要的时候体现出作用的,这句话,虽然有很大的副作用,效果却是极好的。禾平立刻就停了下来,站定了身姿。
可是有效,却不一定代表着效果好。
老家伙抬眼,眼波微漾,轻咬住下嘴唇,然后,娇嗔出声:“哎呀~小青儿真是的~!不要催人家嘛~人家不知道要怎么说,正在酝酿啦……”
“……”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青一直自认自己是正常人,可禾平就是有这样的功力,让人有种再和他多待一秒都会被传染得不正常的错觉。不!不是错觉!青已经有种自己已经被传染了的感觉。
“那请您慢慢酝酿,小女子不奉陪了!”青心想如果禾平就这样放过了自己那是最好,—当然,事实证明那是不可能的,就在青说完了这句,就像躲避瘟疫一样飞速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手臂就被一只大手死死抓住了,背后的禾平变脸比变天还快,前一秒还在娇羞,后一秒已换了一副姿态哀怨横生:“小青儿呀~~~~你怎么能这么绝情~~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呀……”
靠!
心底似乎听到了这么一声咆哮。
青停下了脚步,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抑制了自己即将抓狂起来的情绪。
她转过身,一字一顿,“老样子,一,不准叫我小青儿,二,马上给我恢复正常,不然我用板凳砸死你!”——注:这个板凳是N次改版的结果,起初是钢镚,再来是杯子,接着是水壶,直到把该砸的东西都砸了,最终青才无语地换成了板凳。这种老家伙,就是需要用硬质的东西才撼动得了——青正在努力说服老板娘把板凳全部换成钢的。
禾平赔笑着,见青不走了,这才放了手,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我说我说~”
顿了顿,红晕扩散了一圈,青才注意到平日里邋里邋遢的禾平,今儿个居然刮了胡子。
禾平说:“青儿,那个……”
啧啧,禾平刮了胡子看起来倒是年轻了几岁了嘛。
“嗯,听着呢。”青点头。
禾平脸上的红晕更深了,扭捏着,似乎是在害羞:“刚才……刚才罗裳姑娘同意和我……约会了。……”
“嗯,约会是吧,这不挺……”好字还没出口,青回思那句话,却是,如·遭·雷·击!
“等等等等!罗裳姐姐?……约会?!”
禾平点头,脸已经红得比福婆婆家的苹果还红了:“罗裳姑娘说……说……今天下午……哎哟~……”说着,竟不好意思得背过了身去。那姿态,就和怀春的少女没啥两样。
可是在那一瞬间,看着禾平的背影,青却突然觉得自己就犹如秋天里瑟瑟的落叶,变成了薄薄的一片随风飘荡,找不着东,找不着北。
没错,禾平会找自己,还红着脸,八成是和罗裳有关,青也猜到主角的名字会是她。可是,青猜到了这开头,这剧情却是失之千里啊!
青很有一种抱头大喊“神啊,告诉我这个世道究竟怎么了?!”的冲动。
难道这时代发展太过迅速,自己跟不上节奏了?难道这年头,连癞蛤蟆也能吃上天鹅肉了?
罗裳是谁?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温柔善良,琴棋书画样样能行,还烧得一手的好菜,几乎是男人心中最完美的结婚对象。村里的“小伙子们”【注一】为了一睹她的芳容甚至愿意罢工一天蹲点。而眼前这家伙是谁?禾平,现年三十六岁,生存在中年和青年的夹缝中,长相普通家境也普通,简直是普通到只能当配角、属性为活动布景栏的男人。偏偏这家伙还对自己的年龄属性毫无自知,都这把年纪了,还誓言将浪漫进行到底。呐,就是之前“注一”所标的地方,小伙子们,包括禾平在内。——当然,青是大吼着反驳的:“他哪是小伙子啊!都老得掉渣了!”
小伙子们追罗裳还能理解,这个禾平就难以理解了。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这心思谁都有,可真把追罗裳当回事的,只怕也就禾平一个人了。
具体为什么会突然脑子一抽非罗裳不娶,禾平好像有说过,不过青最初只当是个玩笑没放在心上。可是那之后,禾平开始的一轮轮死追猛打,却让青目瞪口呆,明白了,禾平这是玩真的,同样也发现了,“像禾平这样的老家伙,要么不发春,一发就要把之前三十六年累积的量一次性全部发光。”……
也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青好像很习惯了帮禾平把工作做完应付老板娘的检查。禾平说,他这是为爱情努力,只要罗裳没有到讨厌他的程度,他就不会放弃。
且看在他会帮自己带些吃食的份上,青也毫无——有该是有的吧,不过都被收买了,说出来不好意思,就权当毫无怨言地帮他的忙了。
但再扯,罗裳也不该答应和他约会啊,难道罗裳还真被禾平给打动了决定跟着他了不成?
转头看了一眼一边还摸着脸害羞的禾平,青冷得打了个哆嗦,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绝对不可能!中间环节一定有哪里出错了!”罗裳肯定是想要让他尝到甜头,再一脚踢开他,彻底断了他的念想。虽然这样想的确很不人道,还枉费了自己帮他那么多次。但青宁愿留下这样的一个遗憾,也不要被这样的结果雷死。
就算抗雷能力提升了,但如果攻击太高,还是会被秒杀的!
这么想着,青的心态就平衡了不少。
一边禾平完全是沉溺在幸福之中,都顾不得旁人了。青不露声色悄无声息地朝后退了一步,算是用肢体语言撇清自己和这个老家伙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按青对他的了解,这种程度还阻止不了他的得寸进尺。
“约会?”青问,禾平害羞地点头。
青再次后退一步,快逼近楼梯了。
“今天下午?”青再问,禾平捂着脸跺脚,不好意思了。
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翻起,被青强行压制住了。
“帮你看柜台?”语气中,充满了强烈的期待,期待禾平能够否定,甚至不断用眼神传达:我不想帮,我不想帮。
不过脑回和普通人不一样的禾平自然丝毫没察觉,继续点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青长长叹了口气。
当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帮忙了。比如禾平有事的时候,禾平有事的时候,禾平有事的时候……禾平追罗裳的时候。
青想说:“我去叫小墨”,临死前的挣扎是必须的,不过这句话并没成功脱口,就在青问出话的时候,禾平已经是一副八爪鱼姿态粘了过来,纵使自己早已算好了提前量后退了两步。
“小青儿最~好了~!”这谁谁谁,之前不是还在害羞来着么?还有,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刚才那句话是疑问句吧?
“滚,我还没答应呢!”态度是很坚决的,青也知道拒绝要趁早。但是效果——也是很明显的,一·点·也·没·有。因为禾平早已完全忽略了青的咆哮屁颠屁颠回房去准备他的一身行头去了,对,他上楼之前还朝这边“啾”得一个飞吻,天雷滚滚。
叹气,回房,默认。帮他也不是第一次了,再多一次又何妨。何况青也不想因为禾平失职导致老板娘发彪结果殃及到自己。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
……
把这个月的薪水连同以前攒的私房钱都倒到了床上,再细细数了一番。这些钢镚和纸钞加起来数目也不小了,虽然对这个数字早已烂熟于心,青还是细心地数到最后。
三万九千五百,加上这个月刚领的八百灵币,一共四万零三百。
存了五年。
终于是过四万了。
的确如计划那般,时间差不多了,就在这几天可以出发了。
想到之前还“应”下禾平的工作,青不禁吸了吸鼻子,望着窗外那清脆的绿和上空碧蓝的天。
就当是帮禾平这个和自己在这间旅馆里面共事了五年的伙伴最后一次忙吧。
其实任何事情摊上“最后一次”这个词的时候,总是会带着一些莫明的伤感的,不管是好的坏的,终还是代表着一个终结。所以当青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心头忽然涌现出来的,是不舍。
只是,不管自己如何不舍,终是改不掉自己即将离开这里的事实。
青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不去多想这件事,然后将私房钱小心翼翼捧着放回到了老板娘在自己十六岁生日时送给自己的小猪储蓄罐里。按老板娘的话说,16岁便代表着脱离女孩的范畴,逐渐步入女人的行列之中了,不过犹记得那个时候,青还小声嘀咕过:“没见过哪个女人用这么幼稚的储蓄罐的……”当然,被老板娘一个白眼就瞪得刹住了。不过想来,这个储蓄罐也陪着自己快一年了,这么想着,看这幼稚的小猪储蓄罐也好像亲切了不少。
下午还要帮禾平看柜台,虽然以前也有帮过很多次,不算是没有经验,但也正因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青早已失去了第一次看柜台时候的新鲜感。
这间小旅馆坐落在侵以度国最南方名为玛歌的小镇,三面是被森林环绕的,只有一条大道通向森林外。这样的小镇,除非是要赶远程的,否则几乎不会住店。而下午这个时间段最尴尬了,夹在午饭和晚饭中间,又不是侃水的高峰期,除了一开始因着春暖花开阳光灿烂而来过一个客人登记住宿以外,接下来别说是住店的,就连吃饭的人都没有——当然叮饭菜的苍蝇也没有。
大家都喜欢到晚上才来这里,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喝点小酒也好,胡侃也好,调戏这里还未成年的姑娘也好,惬意又热闹。当然这个未成年姑娘不包括自己。青的牙尖嘴利可是远近闻名的,调戏自己的结果除了吃瘪别无可能。虽然也有些个大叔喜欢迎难而上,不过最后的结局,现在已经变成反面例子用来教育那些不知好歹的老家伙了。“看到没,那边那个丫头?千万别想逗她,不然你可没好果子吃。镇北的大牛那家伙,现在看到她就躲。”
青一度觉得自己的性格在这几年里受到老板娘影响很大,不过这一点老板娘是绝对不会承认的。青也不敢去问她。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这样每天每天倒还是挺充实的。收拾碗碟,听听大家的各种趣闻,既长知识,又能解闷。
青原本是负责打扫客房和大厅的,所以平时这么一打扫一整理时间也就过去了,其他的时间就可以回自己的房间去打打小算盘啊之类的,倒也消磨得很快。然而若是看柜台的话,时间就无从打发了。
柜台里面的钢镚被青正着数了一遍,又反着数了一遍,然后青发现自己两遍数出来的数字不一样。店里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窗外景色也就这样,看也看厌了,再下来钢镚也数厌了,于是百无聊赖的青就开始发呆,开始发呆的结果就是青忘记了自己在看柜台。
也怪老板娘不好,不肯在门上挂铃铛。不然这人一来叮铃叮铃的就知道了。照老板娘所说是为了防止店员偷懒的举措,不过显然这一防,也防住了自己。因为待到柜台被“笃笃”扣了几声之后,青才意识到,又有一批客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