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妆措》 第八章 擂台（二） 免费试读
今年的算王大赛是义隆钱庄主办，二掌柜的擂台打到现在，也给钱庄的石大掌柜撑住了面子，可是擂台上还有个日本人，这个人虽然是唐七带来的朋友，大掌柜们怎么着都觉得有些别扭。
“这个日本人怎么这么厉害？”迎霜这回有点不服气了。
“你可别小看这个日本人，”婉颐看了许久，“珠算在日本有十级十段，这个人应该是最高段位。”
第一回合，两个人战成平手。第二回合，由二掌柜先口述一道题目，山本稳稳地答了出来。轮到山本出题，二掌柜的额角有些冒汗。“2588+3**3－5875×**31÷7582……”山本报数依然有些停顿。“铛——”不知谁的一块银元掉在青石板上，二掌柜眼角一跳。
婉颐心想：“糟糕！”
山本的数字很快报完了，轮到二掌柜说出答案。
“答案是……是……”二掌柜犹豫了一下。
“是多少？”本局的裁判——钱庄的冯大掌柜问。
“是58**.335……哦，不对，是5862.335。”
“确定是5862.335吗？”冯大掌柜重复了一句。
“确定，我确定。”二掌柜横下一条心，刚才银元**的声音影响了他，这两个答案只能赌一个。
“对不起，二掌柜，正确答案是58**.335。”冯大掌柜无不遗憾的宣布，“现在胜负已定。”周围人群一片唏嘘感叹。
唐七对山本的实力了如指掌，这个结果并不出人意料，他带山本来这里的目的不仅仅是让山本开眼界，见识中国的钱庄文化，他也想通过山本打开一扇窗口，让广东的钱庄掌柜们看到天外有天，山外还有山，就算是最古老的珠算技巧，也有被学**超越的那一天。
“这个二掌柜，怎么能输给他呢！”迎霜气得直跺脚。
“哎——淡定，还没完呢，这个日本人是来中国长见识的，我们怎么能让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婉颐说着走出了人群。高手对决，她早就有些技痒，苦于没有时机，这个时候就是她站出来的最好机会。
冯大掌柜正待宣布获胜者，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慢着。”一位少年摇着折扇翩翩而来。冯大掌柜这会儿正巴不得有人打断他，一看到有人站出来，立刻走上前去，“请问这位少爷，您有什么话要说。”
唐七看到这个不出意料的人出乎意料地站了出来，不禁微微一笑。谨荷看在眼里，“七哥，你笑什么？”唐七收住笑容低声说：“别说话，咱们有好戏看了。”
婉颐收了折扇不紧不慢地说：“这位山本先生既然远道而来和我们切磋技艺，那他应该不会介意一个钱庄的低等学徒跟他比比吧。”
“嘁——亏她想得出，还低等学徒。”唐七严肃的脸差点要绷不住了。
“哦，你想参赛，不过现在有些迟了，你得问问山本先生愿不愿意跟你比。”冯大掌柜把脸转向山本。
“山本先生，我自小学了几手算盘的手法，不知您给不给机会让我露这一手？”婉颐缓缓摘下了茶色眼镜。“婉颐姐姐！”小粽在人群里差点叫了出来。
其实，如果可以，婉颐并不想摘下眼镜。但是，这副眼镜看着有派头，架着玩算盘就是累赘了，所以与其到时等它掉下来，不如现在自己摘下来，只要手法运用得当，将会是一个惊艳的开场。唐七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婉颐却是刻意避过了他的目光，唐七忽然觉得胳膊有点儿疼，侧过脸一看，谨荷挽着他的手越来越紧。
“你是低等小学徒？”山本有些质疑，这个日本人还不大能够完整理解中文的意思。
“是啊，很不幸，我现在还只能打杂。”婉颐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好吧，我接受。”山本并不计较她的身份，他来此处并不是想夺什么算王，在日本他已经是顶尖高手，来到中国，这个算盘的起源国，如果看不到真正的绝技才最令人失望。
“你叫什么名字？”山本问。
“我叫苏婉颐，请多指教。”婉颐抱拳行礼。人群里的迎霜看傻眼了，这个人哪是什么小姐，分明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少爷。
苏婉颐？这个名字听起来好象有点耳熟，几位大掌柜似乎有些印象，但看这位年轻公子的穿着打扮，跟他们记忆中的印象一点儿也联系不上。
“山本先生，算王大赛第一阶段是进阶，您也参加了进阶的比赛，为了表示对您的尊敬，我们来个新鲜玩法，顺便也请您检验一下，我有没有资格跟您比赛。”婉颐把折扇递给迎霜，稍稍卷起袖口。
“好啊，你想怎么玩？”山本一听有新鲜玩法就来了兴致。
婉颐走到长桌前手指一拂，算珠整整齐齐归档清盘，“山本先生，我们同时运算，只不过你用一只手，而我，用双手。”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这个样貌年轻的人看不出会有这手绝技。
“双手，好，我要见识见识。”山本和她比肩站在一起。
“各位大掌柜，可以开始了。”婉颐提醒裁判。
“让我来。”石大掌柜自告奋勇。
“预备——”
婉颐慢慢闭上眼睛，手指轻触算珠，宁神静气。
“开始！”石大掌柜这一声喊让全部人把心吊在了嗓子眼上。
只见两人的手指飞快地拨动着算珠，跳动的频率快得根本看不清，相比山本紧绷的脸，婉颐闭着眼睛仿佛十分享受这个极速的过程。一眨眼工夫，两人几乎同时收手，算盘上挂着三个漂亮的5050。山本难以置信地瞪着婉颐在算盘上用左右手同时打出的答案。
“好！”人群里有人喝彩，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婉颐慢慢睁开眼睛，首先看到是各位大掌柜激动的脸，进而是迎霜、小粽的欢笑，然后是唐七，他的目光比较复杂，婉颐看不懂，现在也没工夫细细琢磨。
石大掌柜走上前对山本说：“山本先生，您觉得这位年轻人有没有资格跟您比赛。”
山本的眼睛还盯在婉颐的答案上，半晌才回过神，“有，他有资格，好，我们赛终场。”山本知道自己遇到的是高手，定时计算的环节完全可以跳过。
几位大掌柜现在非常高兴，算盘对于钱庄来说就是吃饭的家伙，如果今年的算王被一位日本人夺走，他们也难以向钱庄董事和行会交待。这位年轻的小伙子不仅挽回了广东钱庄的颜面，也让众人大开眼界。
两人走到一个临时用木板架起半米高的擂台上，擂台的四周红绸飘飘。婉颐是第一次登上擂台，在这样的擂台上，她见过许许多多的前辈精采纷呈的表现，也时时憧憬自己也能成为台上的焦点。
冯大掌柜仍然是擂台赛的裁判，他和运算助手就位以后，正要宣布开始。婉颐抱拳对山本行了一个古礼，道：“心算擂台照规矩是四位数运算，咱们今天改改规矩，用六位数怎么样？”“六位数？”山本有些吃惊，他的训练最多只到五位数，六位数运算检验的已经不仅仅是运算技巧，还有强大的记忆能力。
围观的没有人怀疑婉颐的话，纷纷开始叫好，各位掌柜听了也暗暗称奇。
“六位数恐怕不行，如果你可以的话，我甘拜下风。”山本很实诚，从她用双手的绝技中就能看出来她有一心二用的能力，自己如果强行应战，一定会输得很难看，倒不如省点脑力欣赏她的表演。
“那就请山本先生出题吧！”婉颐闭上眼睛，左手放在身后，转身背对着众人。
“请听好，”山本清了清嗓子，“447869+554832－……”他用正常速度报完了十组数字，过了几秒钟，他小心奕奕地问，“答案是？”
婉颐一动也不动，没有人可以看到她的表情，只有风时时吹起她的衣角。
**是一个折磨人的过程，那怕只有短短的几秒，台下除了唐七和他身边那位老者以外的所有人，感觉似乎过了千年。
“456823.758”婉颐转过身，用清脆的声音报了出来。
运算助理看着自己的算盘，又看看冯大掌柜，“怎么样？”冯大掌柜着急的问。“正……正确。”冯大掌柜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早说嘛，你想急死我！”
擂台下掌声雷动，太精彩了，这样文弱的年轻人，看不出深藏着这么大的能量。
站在唐七右手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老者侧身对唐七说了一串日文，唐七略点了一下头。
石大掌柜走上擂台，“现在胜负已定，我宣布，今年的算王是……”
“请等一下。”婉颐打断了大掌柜的话，“大掌柜的，我无意争夺这个名号，况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天擂台赛的胜者原本就是这位山本先生，既然山本先生诚意而来，我们也当以诚相待，何况行会举办算王大赛的宗旨并不在谁输谁赢，而是在于互相学习交流，今天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不对，我输了，心服口服，胜者是这位苏先生。”山本抢着说。
“这——”石大掌柜看到这两位都谦让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石大掌柜，”唐七走上擂台，“请容我说一句话。”石大掌柜一看七少爷出面给他搭了个台阶，赶紧顺着就下来了，“七少爷，您看该怎么办？”
唐七胸有成竹地说：“既然这二位不为名利，也算是为此次大赛留下一段佳话，算王的名号可以不授，但打擂台的花红赏金照样可以拿出来。今天多谢各位大掌柜给我薄面，我再提供三百大洋凑个热闹。”
算王大赛的赏金原本是一百大洋，现在变成了四百大洋，下面开始燥动起来。几位大掌柜一合计，觉得反正这两位都不愿意接名号，与其僵着不如采纳七少爷的意见。
“这样也好，所有进入擂台赛的钱庄都可以领赏金。”石大掌柜一宣布，下面几个进入擂台赛的人都跳了起来，这一次即使没有拿到算王的名号，拿到的花红赏金也足以令他们眉开眼笑。
乘着锣鼓再次喧响之机，婉颐赶紧溜下擂台，拉着迎霜挤出人群。
“小姐，咱们就这么走了？”迎霜有点纳闷。
“我的傻姑娘，我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个虚头巴脑的名份，你还想等他们打个牌匾带回家？赶紧走吧，晚了就给母亲发现了！”迎霜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一句。
婉颐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唐七手里，他默默地注视着婉颐离去的背影，他营造这个皆大欢喜的氛围，就是特地为她提供一个安全离开的机会，这个耐人寻味的女孩总能让他在峰回路转处看到悬崖上的风景。
婉颐快要走出大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回头想寻找唐七。人群中，一个傲然绝世的身影立在高台上，她朝他笑了笑，唐七回以微笑。
“这个人猜不得，骗不得，倒不如这么干干净净的笑容来得自在。”婉颐心中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