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有明》 第六章 处罚 免费试读
于妈妈直到杭云素离开后才回来,一贯带着笑的脸看起来有几分沉色。
“怎么了?”金氏虽觉疲累,可瞧见她脸色不对,还是强打起精神问道。
“二小姐没跟夫人提起?”于妈妈有些意外,见金氏摇头,便将屋子里服侍的丫头们都遣了下去,压低声音道,“方才我送初姐儿回院子,一进门就看到秋兰秋菊两个丫头抽抽搭搭跪在廊下,初姐儿问了缘由,俩人说是在院子里闲聊,让二小姐院子里的红珠听见了,被好一顿叱骂,觉得丢了初姐儿的脸,求姐儿责罚呢。”
金氏微微皱眉,面色不愉:“下人间的口角几时还要闹到主子面前了,这点规矩都不懂还当什么差?”
“老奴也是这么说的,只是后来再仔细一问,才知道另有缘由。”于妈妈顿了顿,才继续道,“那俩丫头聊天说的是最近夫人给初姐儿置办嫁妆的事,只怕...是惹二小姐听着不舒服了。”
金氏顿了下,随即淡淡一声轻哼:“素素性子柔和,红珠平日里虽跳脱鲁莽,嘴上却是有分寸的,若不是她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必然不会闹将起来。妈妈没再问问?”
见金氏眼神锐利,于妈妈讪笑一声:“夫人英明,我问了,原是那俩丫头显摆初姐儿的婚事,又说了几句贬损二小姐的话,才惹得红珠发作,大骂了一顿。”
见她老脸有些挂不住,金氏缓了神色,柔声安慰道:“妈妈疼初姐儿的心思我懂,毕竟是从奶娃娃一点点亲手带大的,偏疼些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如今人是在我面前养着,总要一碗水端平不是。”
“是老奴糊涂了。”于妈妈面上好过了些,但心里仍有些不得劲。想着这一年实在憋得狠了,索性一股脑全与金氏交待了出来。
“夫人宽宏心善,老奴却还记得当初夫人受了多大的委屈。二小姐性子虽好,到底是在老太太跟前长大,心里怕是没有夫人的位置的。夫人这一年嘘寒问暖,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留一份,我瞧着二小姐也没怎么和夫人亲厚,只怕夫人这一片好心都白白浪费了,倒是委屈了初姐儿,样样都得顾着这个妹妹。”
金氏闻言心里暗叹口气,拍拍她的手,缓声道:“我知道妈妈还记着过去的事。只是终归我是她的母亲,如今虽然老太太不在了,我却不能因此怠慢了她。左右这一两年寻摸了人家将她嫁出去,我也算对得起她了。我如今身子不比从前,这些事还指望妈妈帮着操持。我也不求她多感激我,不过当年既然答应了老太太,我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罢了。”
于妈妈这才好受些,应道:“老奴明白了,今儿的事是老奴想岔了,今后一定听太太的,将这一碗水端平了。老奴这就去将那俩丫头拿了,初姐儿出嫁在即,身边的陪嫁丫环们是该好好敲打一番,免得以后作祸,连累了初姐儿。”
于妈妈说着就起身匆匆出了门,金氏没有阻止,瞧着她微佝的背影消失后,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
榻中央的小几上摆着一个浅口青瓷碟,里面铺了一层颜色深深浅浅的干花骨朵,是往日杭云素把她院子里亲手种的月季晒干后特意送来的。
这些花儿在沉闷的冬日里显得颜色极好,虽已晒干没了水分,依然可以想象出它尚在枝头时的妍丽娇美。更特别的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芳香,是杭云素想了办法调制上去的,闻起来先馥郁后淡雅,十分怡人。
金氏静静看着这盘干花,忽然伸手捻了一枚在指尖,微微用力,晒得焦脆的花骨朵便立时碎在了掌心。轻轻吹一口气,碎屑便飘舞起来,缓缓洒落到了地面,了无痕迹......
杭云素主仆二人回到院子里就下起了棋。红珠虽然爱玩这个却是个标准的臭棋篓子,这会正耍无赖要杭云素让几个棋子,隔壁墙头忽然传来一阵哭闹声,主仆俩对视一眼,都想了什么。
“小姐在屋里等着,我去看看!”红珠立刻丢了棋子跑了出去,杭云素想了想,没有跟出去。
今日这事往简单了说,是丫头们间起了点口角,往深了说,却是她们姐妹之间不算多融洽的关系造成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自她来了燕京,父母都待她极亲厚,唯有杭云初极少与她亲近。原以为是两人分隔多年有些陌生,再加上自己一来,府里原本分到她院里的东西便要少一半,只怕心里有些芥蒂,杭云素便常常主动示好。
不过这一年间杭云初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太大改变,送去的东西每每总是客气地送还,两人的关系便这么不远不近地处着。如今杭云素也不再强求,安安静静地与她比邻而居,每日能见到家人已经心安满足。
今日这事只能让人觉得是丫头们的口角,她便不好再出面。之前她倒是有意提醒一下杭云初,那俩个丫环说的其他话倒也罢了,但杭云初嫁的是候府次子,上面还有个哥哥,未来侯爷夫人这种话要是让有心人听见了,只怕杭家要落个包藏祸心的罪名,实在危险。
不过金氏和于妈妈都是明眼玲珑心,这点不会想不到,那两个丫头看样子必是要重罚的,想来不用她操心了。
果然没一会红珠就跑了回来,满脸兴奋地凑到她跟前:“于妈妈将那俩搅事精抓去柴房了,这下估计要好一顿重罚,嘿嘿,让她们平日里总是满口胡沁,这下隔壁院子里的那些人总能管住自个的嘴了吧。”
看她这般幸灾乐祸的模样,杭云素不禁好笑又好气,点点她的额头:“你呀,以后也要小心些。如今不比在齐阳老宅,我们可没有祖母撑腰了。父亲母亲治家又严,功必赏过必罚,今日没追究你,下次却不一定。到时我也难护你周全,少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你以后可千万收敛着些,别脾气一上来就憋不住。今日与她吵架,明日与人斗殴,那我就只能把你送回齐阳,再换个温柔听话点的贴身丫环了。”
红珠本来还得意着,听了杭云素的话立刻变得恹恹的,想起杭久新那张严肃脸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像刚刚被霜打过的茄子般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小姐,下次我就把耳朵塞起来,装听不见就是了。”
杭云素笑着捏捏她鼓鼓的腮帮:“不过今日也算护主有功,下次出门还给你买栗子糕。”
有了栗子糕的鼓励,红珠终于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酉时,厨房单独送了晚膳来,说杭久新还未归,金氏又有些疲累,今日便不一同用饭了。
自杭云素来燕京,每日晚膳都是一家子在一起用的,便是杭久新不在时,金氏也会在自己院子里摆好桌子。不过今日发生这样的事,她与杭云初不见面倒也省了些尴尬。
主仆二人在屋里用了饭,洗漱过后,杭云素将前些日子齐阳送来的账本拿了出来。
红珠在旁边伺候笔墨,瞧着那厚厚一沓账本,好奇问道:“如今家里的生意不都是三爷他们操持,怎得小姐还要看恁么多账目?瞧着这密密麻麻的字,眼都花了。”
“这些账目是都已经算好核对过的,我不过是帮着瞧瞧罢了,不费什么功夫。”杭云素知道红珠不懂这些,也没多解释。
杭家的染坊和布庄在祖母重新接手后,生意不但回转还越做越好,后来祖母去世,她又跟着三叔帮忙打理了两年,如今在整个江淮省占了大半的市场。只是摊子铺大了,行事更要谨慎,三叔便时常来信与她讨论,年底各个铺子的账本也给她寄来了一份,瞧着有没有纰漏之处。
这一看便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才歇下,她将账本收拢,把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的红珠安置了,才自己吹灯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