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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想退婚,而是要、一定要退婚!
竹月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理解,而后——吓得脸都白了。
“姑、姑娘……”竹月慌得回头去看门扉,见合得好好的,这才放了心,却也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婢子听说有些新嫁娘会对成亲恐惧的,不过这都是正常的,只要成了亲,一切就都顺遂了。”
“不,我很清楚。”顾昭华神色坚定,“竹月,我要退婚,不,我要和离。”
才成亲连一天都不到,就要和离?竹月险些昏倒过去,“姑娘,你这么喜欢广平侯,也终于如愿嫁给了他……”
“他不喜欢我。”顾昭华说出这句话,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心中并未滴血,也没有任何不甘的恨意,“他喜欢顾婉容。”
竹月劝慰的话一下子噎在嗓子里。
怎么可能呢?心里这么想着,话却很难吐出。竹月清楚自家姑娘并不是无中生有的人,还是这样的大事!可顾婉容?那个自小被养在外头,回府还不到两年的三姑娘?这怎么可能呢?想当初还多亏有三姑娘在姑娘与赵睿间来回奔走送信,才成就了这一段缘分。
看着竹月张着嘴巴说不出话的样子,顾昭华突然失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说的是实话,我被赵睿骗了,更被顾婉容骗了。”
一年多的姐妹情深,出谋划策,不过是排挤陷害的开始,顾昭华直到很久以后才听到京中盛传的她与赵睿的成亲“真相”,那时赵睿一笑置之,她恼了两天便也过去了,现在想想,赵睿安抚她的同时,是不是也恨她恨得要死?那样的流言,就算他明知道是假的,却也是愿意做出受逼迫的样子,引人同情的吧?而这一切又是出于谁的手笔?
顾昭华并不怪竹月现在难以置信的模样——现在无论对谁说,顾婉容是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谁都会笑得直拍大腿。因为在旁人眼中,顾婉容是弱势的,她的母亲是顾相国的外室,连带着顾婉容也没有在顾宅长大,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被接回府里,后来还是顾昭华的母亲,正室夫人沈氏说了话,才将她们母女接回来,也是那个时候顾婉容才有了姐妹间的正式排序。
这样的出身,让顾婉容连一般的庶女都比不上,可她却从来不自怜自艾,也从不掩饰自己的聪明乐观,在常有发生的贵女聚会中,她不吝表现自己的不卑不亢,在装扮奢华的淑女之间,她穿着半旧的衣裳照样能微笑面对,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显得那样不同,她似乎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都能随遇而安,不管面对谁,都能游刃有余,就算对方是皇帝。
就在不久之后吧?顾昭华记得在她成亲后不久,顾婉容获得了一个面圣的机会,据说她在皇上面前引古论金侃侃而谈,直说得皇上龙心大悦,当场考较了她一篇时事策论,结果自然不必多说,顾婉容才女之名由此响彻京城。
而那时的自己在做什么?顾昭华深深地吸了口气,她那时摒弃了往日最爱的贵女间的聚会活动,专注地关在房中绣花,一夜夜地累得双眼发花,只因赵睿说:你绣的花样真好看,我穿出去,得了好多夸赞。从此赵睿的衣物刺绣再没假过他人之手。
放缓了对往事的追忆,顾昭华缓缓抚平心中的鼓动,不急,不急,她还有很多时间,眼下最重要的,是她母亲。
前世里,有一件事发生在她成亲当日,当然她当时是不知道的,都是后来才听人说起。今天她母亲沈氏送了花轿出门后,途经府中小湖时被人冲撞,当时恰巧在她身边的白姨娘为了救沈氏,被挤落湖中,得人救起后腹痛不止,经大夫诊断,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白姨娘就是顾婉容的生母。
如果说这次事件让顾相国对向来柔弱的白姨娘另眼相待,后来也极为重视她生下的儿子的话,那么当时对白姨娘心存感激的沈氏,则是过于关顾白姨娘的身孕,却忘了自己也受了惊吓还跌了一跤,疏忽地没让大夫诊脉,半个月后流掉了一个即将成形的胎儿。
沈氏今年已经三十有七,这个流掉的孩子让她今后彻底失去了再做母亲的希望,自然对她打击不小,而顾明堂也怪她大意疏忽,向来融洽的夫妻感情由此出现了一道难灭的裂痕。
这实在是个意外,后来一次聊天中,沈氏曾与刚刚怀孕的顾昭华谈起过这件事,当时沈氏的确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意外过后,她也没有任何的身体不适,而白姨娘当时已确定有孕,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向来宽厚待人的沈氏关注一些也没有说不过去,更别提当时白姨娘捂着肚子疼得打滚,来了大夫自然是要先看顾她的。
一个连沈氏自己都不知道的孩子,流掉了也只能说是与沈氏无缘,可白姨娘救人的举动却让顾昭华不得不留意,毕竟在此过后,白姨娘不仅在不喜欢她的老太太面前长了脸,更得了顾明堂的关注,在府中的地位大大提高,甚至隐隐超过了方、赵两位地位稳固的姨娘。
算算时间,现在白姨娘应该已经救完人,正在接受诊治。
“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顾昭华生怕竹月不放在心上,刻意加重了语气,“你一会出去找大表哥,让他现在就走,务必进宫一趟找到张御医,请张御医到咱们家为我母亲诊诊脉象。”
“这是为何?难道夫人病了?”竹月说完才记起新房内忌讳说病,马上伸手打了自己的嘴一下。
“不是病,但比病严重得多。”顾昭华紧攥着竹月的手,“这件事一定帮我做到,让大表哥立即动身,一刻也不能耽误。”
竹月被顾昭华沉重的脸色吓住了,连忙应了声,又道:“可要让大少爷知道?”
顾昭华摇摇头,到底是他们母亲的事,她何尝不想直接委托给哥哥顾成柏?可她深知顾成柏的浪荡性子,只要有好玩的,什么都能忘到一边去,事关沈氏的身体和胎儿的性命,顾昭华自然要找一个稳妥的人选。
竹月得了顾昭华再三嘱咐,再不可能忽视这件事,叫进刚刚同赵府下人一同谴出去的竹雨陪着顾昭华,自己匆匆地去了。
顾昭华在顾家的时候,身边原有四个大丫头,竹月、竹风、竹云和竹雨,其中竹月与她同年,竹风和竹云则大上两岁,所以这次出嫁她便没带竹风竹云过来,而是让沈氏留意着合适的人选,早些让她们有个好归宿。而竹雨,是这四个丫头里年纪最小的,原以为她是最天真没心机的,可事实证明错得离谱。
竹雨长得漂亮,不像竹月那样有朝气的可爱,而是娴静娟秀,小小年纪便带了这个岁数难得的温柔细腻,实在是……有些像顾婉容的。
为什么有些事一定要发生了,她才会看得清呢?打量着眼前这个身量尚小笑容婉约的小丫头,顾昭华在心中对自己嘲嘲一笑。
想着自己最后被关起来时,已成了赵睿姨娘的竹雨指控自己对她的不理解与不尊重,顾昭华心中便一阵阵的恶心!明明是她主动爬了赵睿的床,却拉着竹月一起下水,更设计赵睿强求了竹月,这也是竹月死不瞑目的开端!
在顾昭华的目光下,竹雨有些不太好过,她总觉得今天姑娘的视线有些刺人,又有些阴恻恻的,让她不由自主地害怕,难道……她与三姑娘见过面的事情,被顾昭华知道了?
这么一想,竹雨更加不安,在坦白与隐瞒的选择中犹豫许久,正咬牙打算全盘托出的时候,顾昭华转开了视线。
竹雨小心地暗出一口长气,后背已湿黏得厉害。
顾昭华无心理会她的想法,左右不过一个棋子,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她的目光最终停驻在新房内高悬的四面彩灯上,彩灯的四面分别描绘着精美的“鸾凤和鸣”、“观音送子”、“状元及第”和“合家欢”的图案。
短短四幅画,道尽了对新人的美好祝福,可此时此地,她坐在彩灯之下,只觉得无比讽刺。
简直可笑,这间新房内的每一样东西,都在嘲笑着她。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新房内的气氛变得十分凝重,门外的喜婆子探进头来看了两次,见到的都是顾昭华仰头看着彩灯发怔,思量一番后,还是把这件事通知给了赵睿的乳母刘妈妈。
刘妈妈当时就拧了眉头,脸色也沉了下去,“这才进门……”扭身去找赵夫人告状去了。
刘妈妈的女儿是自小就跟在赵睿身边的丫头,早早就开了脸,却因顾昭华的一句话而被遣送到别院去,说是等过了新婚期再接回来。有这样一层原由在,喜婆子不用问也知道刘妈妈这么大的火气是从哪里来的,不过她只是个喜婆子,办好喜事才是她的分内事,至于其他,她可管不了许多。
喜婆子没有在刘妈妈那里耽搁太久,回新房的路上她盘算着还是该进新房去劝一劝,毕竟没有新娘自己掀盖头的先例,传出去对她的名誉也不好。
正打算着,喜婆子眼角忽地掠进一抹正红。
一道穿着大红喜袍的劲瘦身影闪身走到了她的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