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细腰》 第18章:桃之夭夭(2) 免费试读
安怡郡主从外家归来,她从江南带几箱笼的土仪,命丫头婆子将要送人的整理好一并送去。她南下时带回几盒脂粉,柳红将脂粉捡出放一处,安怡郡主见了,想起苏妙仪,想着这脂粉往她脸上抹,最是好不过的。便也顾不得等明日,挑挑选选,选了几盒最好的,命小厮送与她。
那小厮不接,扑通一声跪下,微抬头看着安怡郡主,想言又不敢言,唯唯诺诺的像个贼。
安怡郡主最是瞧不惯这等没眼力见的女才,不由勃然大怒,顺手抓起一旁的胭脂盒砸向他,嘴里骂道:“狗奴才,本群主不过离家半月,倒是给我蹬鼻子上脸了!”
那小厮慌的告罪,“郡主息怒,郡主息怒。”
来来回回就一句,安怡郡主越发火起,上前给他脚,骂骂咧咧的。“舌头被狗咬了,话不会说!”
自家郡主与苏大小姐从小的情分在哪儿摆着呢,若真据实已告,怕她接受不了,做出偏激的事来,回头夫人还得收拾她。若不说,便是不忠的罪名。不管说与不说,小厮都讨不了好。
期期艾艾片刻,安怡郡主又一脚踹去。小厮急了,脱口道:“苏家大小姐已出家……”
“出家!”安怡郡主失声尖叫,以为小厮故意坏苏妙仪名声,一巴掌扇去,骂道“你好大的狗胆,竟敢胡言乱语。”
说罢,又朝外喊道:“来人呐!将他拉下去绞了舌头,看他如何嚼舌根!”
“郡主饶命啊,小人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便叫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小厮边磕头边发毒誓,他磕得重,没几下额头便渗出血。他说得信誓旦旦,又拿自己性命发毒誓,安怡郡主不得不信。想到苏妙仪竟被苏家人逼到出家,一时气狠了,气上不来,憋的一张小脸儿通红通红的。桃红柳绿忙替安怡郡主顺气,两人又费心开导一番,安怡郡主方冷静。
“你且将事件一一道来,倘若有半句假话,本郡主自有手段收拾你。”安怡郡主道。
小厮所知不多,便细细回想着途中听来的,把故事一字不差讲与安怡郡主听。安怡郡主听罢也惊出一身冷汗,挥手让小厮退下。
“不想我前脚刚走,婠婠便陷入孤助无援的境地。”安怡郡主叹道。
桃红柳绿不敢做声。
“罢了,你们随我去康宁寺走走罢。”
两个丫头虽觉不妥,却不敢有异。桃红忙去吩咐小厮们备了软桥,柳绿去前院向侯夫人禀告。
且说苏妙仪,因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恐传染他人,这几日便一直在小屋中不去大殿。弄晴心疼她,每每搜肠刮肚想些趣事说与她听,苏妙仪不如从前捧场,偶尔给面子一笑,大多时候也只是安静的听罢了。
“却说先朝某皇帝得太子,赐群臣汤饼宴,有位大官起立曰:"贺陛下祠嗣之有人,愧吾等无功而受禄。"帝正色曰:"卿何语!此事岂可使卿等有功?”
弄晴说罢兀自掩嘴笑,苏妙仪睃她半晌,也不言语。弄晴自个儿笑着,忽觉得突兀便止了笑声,拿眼瞧自家主子,却见她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弄晴又想起方说的段子,暗自琢磨一番,一时冷汗涔涔。
“娘子,奴婢知错。”弄晴告罪。
她也是糊涂了。这里是佛门净地,怎可说荤段子。
苏妙仪手中拿着经卷,眉眼如画,可疲态却藏不住。她好似没听到她的告饶声,手持经书,眼落在窗外并未作声。半晌后听得窗外喜鹊一声叫,方懒洋洋地道:“起来罢,往后莫如此了。”
“多谢娘子宽恕。”
弄晴起身垂首立于塌前,苏妙仪本想让她回屋去,又见她一脸悔意,只得作罢。正要看经书,门外忽传来一阵喧哗。
秀眉拧起,开口便道:“此乃佛门清静地,是何人在喧哗?”
言里已有怒气,弄晴大惊,忙开门去探情况。房门方开,忽见一名少女匆匆而来,不待她看清,少女已推开她入了屋。
“婠婠!”安怡郡主大步行至塌前,瞧着塌上形容憔悴的好友,一双手战战巍巍拿下她戴的帽子。帽子摘下,看着光秃秃的头顶,一时情难自禁,抱着苏妙仪大哭不止。“你这个傻子!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非得绞了一头青丝皈依佛门。苏家人欺负你,你自当百倍千倍还回去就是,何苦为难自己,没得让敌人开心。”
“阿馨,是我罪有应得。”苏妙仪不敢看她,回忆上世自个残忍的手段,想起自己最后落得那样一个悲惨境地,苏妙仪道:“我在为自己赎罪,只求死后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能忘却今生种种,投个好胎。”
“你惯会胡说,”安怡郡主哭诉:“你不过失手害得苏二小姐落水,他们却步步紧逼,害得你落到如此境地。若说有罪也是他们,与你何干?”
安怡郡主处处维护,苏妙仪听罢内心酸涩不已。眼前这位是她闺中密友啊,即便她十恶不赦,阿馨也坚信她心地善良,她过得不顺也是他人迫害。如此善良,处处为她着想的阿馨,上辈子却因自己死不瞑目,如今重活一回,她如何还能害阿馨呢!
“阿馨,”苏妙仪喊她,反手握住她的手,尔后示意弄晴出去。弄晴一干人退下,关了门,远远的站院子中。“苏二小姐确是被推下水,也是我在她汤水中下毒害她。我害她,不过是嫉妒她有叶风的疼宠,也有爹爹和哥哥的疼宠。我是被猪油蒙了眼,做出了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下作事。”
“那也是她活该。”安怡郡主愤愤道。
安怡郡主的母亲与周边静是表姊妹,两人关系要好,往来频繁。因而安怡郡主与苏妙仪一同长大,感情甚好。安怡郡主自认为了解苏妙仪,她同样也认为像苏妙仪那么骄傲的一个姑娘,不可能无缘无故下手毒害人。同理,她安怡郡主而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姑娘,她素日里在谁跟前都是一副天真烂漫不谙世故的模样,进宫能没心眼儿的嘻嘻哈哈的透皇后娘娘欢心,可她展现给外人的那副样子并不是原本的她,而苏妙龄亦然。
若深宅大院里的女子都如面上看的天真无邪,又岂会有后宅风云!
在安怡郡主看来,后宅的女子,没一个省油的灯。因而,谁善良谁蛇蝎心肠,看的仅是谁手段更高明,谁做的戏更足而已。至于生的人,根本不必愧疚杀人。
与敌人短兵相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命而已。有甚么好愧疚的呢?
苏妙仪摇头,佛说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世上没有谁活该受罪,也没有人能无缘无故害人。
“你可信前世今生?”苏妙仪问。
安怡郡主笑,摇头道:“我素来只看眼前,只珍惜眼前。”她握着苏妙仪冰冷的手,将自己的热度渡给她。“前世已过去,纵然万劫不复也无能为力,而今生,我们过的也只有眼前,往后还待谋划。如此,你还纠结甚么前世今生呢?”
“你是个看得透的,”苏妙仪轻叹,倘若上辈子她有安怡郡主一半眼界,又怎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倘若她上辈子没存了那歹毒心思,又怎会有今生的悔恨。“我前生做错了太多,今生皈依佛门,求佛给我洗去一身的罪孽。”
“你……”
“阿馨,你莫急,且听我说。”苏妙仪打断她,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也不去看她的眼,目光只落在窗边那尊菩萨小像上。那菩萨手持净瓶,瓶中杨柳青青,她一脸笑意。“前些时候梦魇,梦中我做尽坏事,累得阿馨和太子殿下锒铛入狱,最后死于一场大火里,也害得叶将军惨死他乡。而我最后被发配边疆充军/妓,在那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至死也没能为你们报仇。阿馨,我怕,怕有朝一日梦中场景依依应验。我更怕疼我,爱我,怜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苏妙仪哽咽不已。
往事逼仄,那些不堪入目的过往宛若锋利的刀尖在凌迟她的心,一刀又一刀,仿若在告诉她,前世她有多歹毒今生就有多痛。
苏妙仪看见佛龛上众神灵在审视,菩萨慈眉善目却在看她时眼里也带了凌厉和蔑视。
都说菩萨慈悲为怀,当一个人被菩萨蔑视,是否可说明此人已无可救药?
“不过一个梦罢了,你这是何苦啊!”安怡郡主痛哭不已,“竟是这般逼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