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愿》 第十四章：淅江静 • 再别 免费试读
一只黑色的蝴蝶轻挥着暗色的蝶翼，飞进一片静谧雪白的庶云山中。它越过狂风，越过暴雨，越过漫天大雪，越过凄寒绝地，只为牵引那前世的宿命之缘。或许是飞累了，它缓缓地停在一枝开着淡粉色花朵的梅花上，淡淡的清香与柔和的阳光洒满全身。微风拂过，它便像一片枯萎的黄叶般飘落在雪地上。
它的翅膀缓慢的开合，似乎想要诉说着什么。
啪。
一只饥饿的鸟儿落在地上，脚趾碰触到雪花，发出一声脆响。
这是只很漂亮的鸟儿，淡金色的羽毛，长长的翠色尾巴，翅膀末端泛着橙黄，还有那只小巧的红色的喙，飞翔起来就像一片误入凡尘的云彩。
它四处望了望，黑色的圆眼睛停留在雪地中的黑色上。灵巧地跳过去，它衔起奄奄一息的蝴蝶，只一口便吞入了肚。低头梳理了一下美丽的羽毛，只停留了片刻，便振翅飞上了无边苍穹，转眼就失了踪影。
破碎的黑色蝶翼孤零零地飘落而下，暴露在一片冰冷中。
几片凋零的粉色花朵，轻轻地落在那深色的蝶翼上，像寂寥的泪水，跌碎了一池清泓。
谁是谁的缘，谁又是谁的劫。
是谁葬送了自己，又是谁拯救了自己。
这纠缠的丝线，谁又能理得清楚呢？
琅嬛抬手折下一朵梅枝，朱唇轻启，缓缓叹道：“此可为…宿命….”
天山派客房中，翔羽魅低垂着眼睑，望着床榻上的男人，目光中凌乱地不知透露着什么。
“药引便是你…翔羽魅…”
脑海中回荡着玄磷意味深长的话语，他苦涩地牵起嘴角，喃喃念道：“好你个凌紫涣…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连素来冷情的玄大少都愿帮你…”
床上的人自然是没有回音。
他看了看手掌中那颗淡红色的药丸，轻轻叹了口气，含在嘴里。
一股苦涩的味道由舌尖蔓延开来，羽魅倾身上前，抚摸着曾经吻得自己意乱情迷的双唇，缓缓贴了上去。
舌尖撬开紧闭的口，把药丸送了进去。不消片刻，凌紫涣动了动嘴唇，睁开了眼睛。
“我还以为你不舍得醒了。”翔羽魅低眉紧盯着他，紫涣一愣，随即一下子弹起身来，抓着他的臂膀焦急地说道：“阿翔！你…你没事吧！”
你个傻小子…
羽魅在心中骂道，嘴角却不禁扬起一抹笑，道：“你死了我都不会有事。”
“太好了…”凌紫涣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即猛然发现了什么，飞快地收回了手，慌忙道：“抱歉，冒…冒犯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翔羽魅淡淡回道：“还有，我叫翔羽魅…”
“…姓翔…？”凌紫涣的双眼猛地闪过一丝光亮，随口回道。
“嗯。”羽魅短暂地应了声，身体慢慢前倾，凌紫涣却一点点后退，直到背脊撞上床栏。两个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了一起，那双眼睛似乎能摄走人的魂魄一般，紫涣的眼神慌张地下移，却仍旧难以控制地停留在那张泛着诱人的红唇上。
“紫涣…”羽魅敛下眼睑，轻轻道：“我…是西域人…而且，是青衣教的人。”见紫涣有些发愣的眼神，忙又补充道：“只是曾经是罢了，我…”
话语再次被濡湿的声音替代。
“你…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羽魅气恼地骂道，无奈身体却被牢牢地牵制住，只能狠狠瞪着他。
“当然在。是西域人，然后呢？”紫涣释然地笑了笑，回道。
“你…不介意？”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凌紫涣同样不解地回问。
“到底懂不懂事态严重啊你！”羽魅气结。
“是很严重呐…”紫涣叹了口气，额头轻轻贴了上去：“被水麒麟袭击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死…”吻着高挺的鼻梁，他的双眼中透着满足。
“现在的话，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深沉却温暖的嗓音传递进耳中，羽魅的双眼随着浅吻的下移慢慢闭上，随后又猛地睁开，他推开**中烧（？）的凌紫涣，别开微红的面容，说道：“你…想看我真实的面容吗？”
“可以吗？！想，当然想！”紫涣绽开一抹***微笑，喜悦之色满满地洋溢在脸上。
心中笑紫涣的纯真，羽魅抬起手，只是迅速地朝脸上抹了一把，随即褪下了纯黑的发色，露出一头金色的长发。
翠色的眼眸中波光流转，宛若一池深潭荡漾着别样的风情，纤长的睫毛低垂，微微颤动着。
“很可怕吗？”望着紫涣异样的神情，羽魅有些不悦地开口。
紫涣拼命摇着头，咧开嘴笑得一脸春风：“很漂亮。”
“虽然是事实，但作为一个男人的我还是无法为这种夸赞而自豪呐。”羽魅撇了撇嘴，转身不再看凌紫涣。
“那我呢？”
“你…？啊…”才刚回过头，就被一把拉上了床榻，一下子趴在紫涣的胸膛上，羽魅抬眼惊讶地看着他，却只见凌紫涣依旧笑得一脸满足。
“作为一个男人的我，爱上了同样作为男人的你，该算什么呢…？”
又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算…”禽兽不如”吧。”羽魅低喘着这么回道。
望着羽魅一副温顺的模样，脑海中蹭蹭地窜上一股热流，连同下身一齐起了反应，紫涣哑着嗓子，在羽魅耳边喷吐着热气：“我可以…..”
“可以什么？！”推开越凑越近的紫涣，羽魅的面容浮上一抹愠意：“你这臭小子，禁欲过头了是不是，可别太过分了！”
就着趴在身上的姿势，羽魅自然感觉得到紫涣的身体产生的异常，心中暗暗鄙视这个臭小子蹬鼻子上脸，给点阳光就***性格。
“好吧，那以后慢慢来。”紫涣有些丧气地摸着他的长发，说道。
“慢…慢慢你个头啊…别忘了自己还中着毒！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是是是，是爱上羽儿的臭小子。”
“叫谁羽儿啊混蛋！算了！你就等着毒发身亡吧！”
“你不舍得的…”
“谁不舍得啊！去死吧你！”
屋外，一片灿烂阳光。
玄磷在自己的房中，提着毛笔仔细地写着什么，不时皱起柳叶眉，对着写满字的宣纸上下端详了一番，似乎是不满意般地摇摇头，随手把纸团起来丢在了一边，再埋头重新写了起来。
“进来吧。”玄磷连眼都未抬一下，冷冷地开口。
门口跃进一抹棕色身影，玄磷的面容露出了些许惊讶，他看似无心地随手把信塞进一旁的书中，轻轻说道。
“唐飞…是你啊…”
“打扰玄公子了，师尊有要事，实在抽不开身，便派我来了。”唐飞面露笑容地说着，眉宇之间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
玄磷的心微微地抽痛着，他从一旁拿起几张宣纸，走上前，道：“这分别是穆青，凌紫涣的药单，火候药量都已经写得十分清楚了…”
“劳烦玄公子了，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唐飞接过药单，感激地道了谢，随即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眼见唐飞如此决然，玄磷一把拽过他，两张药**毛般飘落下来。唐飞抬眼，眼神语气俱是波澜不惊的平静：
“玄公子还有何事？”
唐飞的冷静深深地刺伤了玄磷的心，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所以，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自己想挽回什么呢？
还是，他生气了？
“你不是说过不介意的吗？”玄磷的思考回路只能得出这样一个问题。
“玄公子是指何事？”唐飞淡了眼神，凉凉地回道。
“你不会不记得的，我…”猛然想起什么事一般，玄磷忽地睁大了眼睛，双手无力地垂下，他叹了口气，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两张药单，塞在唐飞的手中。
“罢了，不记得…也好…”哀伤地看了唐飞一眼，玄磷来到门前，转头，嘴唇又无声地动了动，黑发一阵迷乱，身影瞬身消失了。
偌大的客房，只剩唐飞一人孤独地矗立在书桌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止不住喉中的哽咽。
啪。
一滴泪落在地上，在一片空荡寂静的世界中被无限放大，接连而下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想阻止却早已无力。
累了，真的。
心累了。
所以，放弃了。
放弃了，就可以了吧。
心也许就不会再痛了。
他扬起脸，浅色的眼眸中荡漾着水色，任泪划下眼角，他只得抿紧双唇，唇上留下了丝丝鲜血，咸腥的气味在口中蔓延。
是啊，放弃了。
庶云山不远处有一座繁华的小镇，说是小镇其实也不算，只不过百来户的人家，但因为过客较多，镇上的物品还算一应俱全，唐飞经过翔天霄的同意下山来买药。他牵着马缓慢地在街中前行，总算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中发现了一间药材铺。
买药还是费了些时间，那掌柜一副懒洋洋还未睡醒的模样，连送上门的生意都懒得做，只是指了指一旁正趴着闭目养神的小童，一言未发，唐飞在心中暗叹那掌柜的可真是惜字如金。
最后总算是买好了药材，唐飞背着大包小包往庶云山跑去。
“真的决定好了吗？”琅嬛狐疑地望着骑上白马准备离去的玄磷，问道。
“嗯，自然是。”
玄磷一身白衣轻纱，翩跹的黑发被风吹得凌乱扬起，在苍茫的白雪中显得煞是动人心魄。
“不等唐飞回来吗？”
“我已经嘱咐过他，药材与火候等等，那药单上写得再清楚不过了。”
“我不是指这个…”琅嬛递上一个包裹，叹道。
“这是什么…？”玄磷接过包袱，疑惑地问道。
“一些随身的衣物，收下吧。”琅嬛笑了笑，回答。
玄磷把包袱放到马背上，调转马头便准备离开。却只见远处跑来一抹身影，琅嬛定睛一瞧，是翔羽魅，
“羽魅，你也要走吗？”
“那是，难道在这里住一辈子吗？我可不想再看见那张冰山脸了。”羽魅吹起一声响亮的口哨，一匹黑马狂奔而来，带起一阵风尘仆仆，这次这小黑总算是给了些面子，乖乖地让翔羽魅跨了上去。
“小羽魅你别忘了，你的身上可还有那张冰山脸的血统呢！”琅嬛抚着长发，淡淡道。
“忘不了。”羽魅紧了紧眉，率先架起马狂奔而去。
“如此…甚好…”转过身，只留一句透着无奈的话，他便随着羽魅离开了。
一黑一白两抹身影逐渐淡出了视线，琅嬛再次折下了一枝梅花，说道：”此便为…宿命….”
唐飞回到门派时，天色渐暗，他来到玄磷房前，打算再详细地问询药材的煎煮方法。他的房门虚掩，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唐飞敲门，见无人应，索性推门而入。
房间门窗都虚掩着，显得有些阴暗。他轻轻唤了一声：「玄公子？」
没有人回应。
心中陡然空了一拍，他出门，随意找了个师弟一问，才得知玄磷与那偷袭琅嬛的男子都已离去。
离开了吗…
唐飞苦涩地笑着：不是已经放弃了吗…为什么还那么关心他的去处呢…
是啊，放弃了。
他在房内点起了一根蜡烛，地上还散落着许多纸团，书桌上却十分干净整洁。眼角瞥到一本书中突兀地夹着一张书信，他翻开来，信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昏黄的烛光清晰地映出五个字：
“唐飞，对不起。”
很隽秀的字迹，也正像玄磷的样貌一般漂亮。
对不起？他为什么道歉…
我对他来说，不是仅仅只是个玩具吗？
唐飞蹲下身，轻轻拈开被丢弃的纸团，上面密密麻麻地缀着字。
刚开始一张，上面只是写着一些客套的话。第二张，似乎是自己的独白，开头的一句话便是：
“喜欢是什么？我真的不懂。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想看着他，想抱着他，想吻他。这就是爱吗？早知爱真是如此苦涩的话，我就不会自信满满地爱他。这话，我一直无法说出口：对不起，唐飞。”
握着信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拈开第三张，上面是规规整整的字迹。
“我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你的表现让我很心疼，这么多年来，是唯一的一次，这种病，恐怕无药可治。唐飞，或许我曾经伤过你，我明白道歉也再无用，今后，我会用我的一生来赎罪，可以吗？”
第四张，只有短短的八个字：
“唐飞，对不起，我爱你。”那”爱”字有些模糊，似乎曾经滴上了水渍，漾开了一圈墨晕。
轰！
脑海中仿佛传来一阵巨响，唐飞跌坐在地上，泪水早已湿润了双眸，他恨自己的不坚强，恨自己的愚笨。如果…如果能早点明白，那该多好。眼前似乎展现出一向孤傲清高的玄磷，一遍一遍地写着这些软弱的话语，如花的水眸氤氲着圈圈雾气，随着眨动的双眼滴落在桌上，跌碎了他的高傲。
“我真是个笨蛋！”
他起身想追，却猛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玄磷究竟会去哪里。连那百花谷，他也不知究竟在何方。
他半跪在地上，以往的回忆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玄磷的拥抱，亲吻，抚摸，他无声的爱护与安慰，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历历在目。
朝思暮想的幸福，明明就在前方，现在的他，却连碰触的机会都没有了。
“玄磷…”
这次，真的失去了。
彻彻底底的，失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