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后嫡谋》 第十四章:堂前燕 免费试读
一路上囚车摇摇晃晃,我被掳到燕云时走了五日,眼下百万大军同行,行军却并无半分懈怠。越宫被焚,陈棠月迁到距京都最近的华城,那里有座太和行宫,曾是父王避暑之地,在从前也算繁荣。我带着粗铁链子坐在囚车里,一路上少有人烟,即便到了华城城关外,处处也只见将士铁甲,死里逃生的百姓想必是怕极了。
吴修带着吴军在距华城最近的襄城驻军,**在华城外也都停下休整,我随几千精骑进了华城,去了太和行宫。
临了太和行宫,我被放出了囚车。毕安带着两列宫女走到我前头,我手上的铁链才被解开,就有两个宫女上前来妄图带走子义。
“你们做什么?”我抱紧子义不松手,厉声质问道。
“世子已布公天下找到嫡子尸首,那承阳公主怀中的孩子又是何来路?”毕安不急不缓地问道。
“你……”我明白他的意思,就像娄岐南说的,只要承阳公主在,怀中的孩子不论是何来路,于天下来说,都是越世子的嫡子。
“这孩子离了你,便不是越王室的余孽。”毕安说。
“公公要将子义带往何处?”我问。
“自然是求生路,”毕安笑了笑,“松手吧,承阳公主。”
我看着怀中安睡的子义,他太小了,还不知生别为何,死离又为何。我稍稍松了手,那两个宫女便立即从我怀里抢走了子义。我下意识地伸手,却听见毕安说:“悲莫悲兮生别离,公主,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我回过头去看着毕安,问:“公公可知这条路是生路还是死路?”
“这奴才可不敢胡乱猜测,一切看公主造化了,”毕安笑着,和颜悦色的样子,“公主随老奴走吧。”
我随着毕安到了另一处偏殿,与陈棠月所在偏殿只一墙之隔。殿中只有我一人,我觉得奇怪,便问毕安:“我是囚犯,为何要将我囚禁在这里?”
“公主不知,世子正在处理旧朝余孽,这宫里光是各处暗线就塞满了整个地牢,实在无其它地方了,公主可能要在此处待几日,待世子处置了。”毕安说。
“那就……有劳公公了。”我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毕竟如今是真由不得我做主了。
毕安走了,我便一个人在空阔的大殿里。殿中像是被清理过,处处都是空荡荡的样子,连书架上也只余得零星的几本旧书而已。
如今子义也再由不得我,毕安说陈棠月给了子义一条生路,我心里倒是真的松了一口气。也罢,我的生死也由不得我,我再不用每日算计如何能逃。生且艰难,死我亦不惧。
晚膳是毕安亲自送来的,又带了几套我从前在长乐殿时的衣裙和首饰,我看着那些金丝锦缎有些恍惚。
“公公不必拿这些来的,我……”我不知该怎么说了,我现在的身份着实承不起这些。
“老奴在司衣司找到些公主从前的衣裳和首饰,寻思着公主这几日需要,就带来了,”毕安说着,又笑了笑,“老奴从前在越宫里承了公主的恩,公主权当这是老奴在报恩吧。”
“那就……有劳公公了。”我道,转过身去又想到了些什么,遂又回身问毕安:“公公可知晓世子要如何处置我?”
毕安一边指挥者侍婢将衣裳首饰搁置好,一边笑道:“世子的心思老奴怎会知晓,公主且宽心吧。”
我听罢,便也不再说话了。
用过晚膳,我在空荡荡的大殿呆着,确实不知该做些什么,连日色仿佛都被无限拉长。
我打开殿门,想去院中走走,才踏出一步,头顶的屋檐上瞬间落下一把匕首来,直直插入地面。
我惊了一跳,赶忙退开。
“回去。”房梁上有人警告道。
“你是谁?”我仰头问。
“住在这儿还真把自己当公主了?”那人冷笑一声,“没给你套铁链子就觉得自己能跑了?”
这声音虽低沉,但我听得出是女声。
“小辛,别说了。”
院前那棵老树上又传来一男声,我细看去,才发现那树冠里藏着一个着暗蓝衣袍的人。
那人这么一说,屋檐上的女人冷哼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那人朝我这儿看了一眼,也不说话了。
我俯身想拔起地上的匕首,还没触到刀柄,便又听屋檐上那女人冷声道:“有毒。”
我顿了顿,收回手起身回屋了。
我这才明白,我虽没被关在地牢,但到底还是越国的囚犯,说到底,我同那些被囚禁的越王室没什么分别。
**进驻越宫已有五月之久,陈棠月该是把朝臣都清理干净了,越王室的处置,倒是快了。
果不其然,第三日的时候,毕安便又来了。这次他只领了两个女婢来,盛着两件浅紫的衣裳,一旁还有几支简单的珠花。
“世子的旨意到了,”毕安说,“以后由这两位嬷嬷教导公主陈宫礼仪,在越国的这段时间,公主好生服侍世子。”
我见那衣裳简单,只绣着几株杜鹃,料想应是陈宫宫女的衣裳了。
“有劳公公了。”我道。
毕安见我没什么表情,全然没有抗拒,似乎是安心了,转身想离开。
“公公,”我叫住毕安,“可知晓越王室…其他人是何处置?”
“女眷十二人被发配军营,三人贬为宫女,余者…皆斩。”毕安答。
我听后倒是默了默,随后道:“有劳公公。”
“老奴告退。”语罢,毕安转身欲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道:“所有旧朝王室都已被剥去封号,从今往后我便叫你越西了,宫中规矩定要谨记,万不可越矩。”
“越西一定谨记公公和嬷嬷的教导。”我道。
毕安点点头,又望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越西…”那嬷嬷念了念我的名字,泛起了笑。我觉着这笑有些奇怪,细瞧时那嬷嬷已收了笑容。
“我是徐嬷嬷,这是李嬷嬷,我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楚自己的身份。”那嬷嬷指着桌上的衣裳,道:“把你身上从前承阳公主的衣裳换下来,把宫女的衣裳换上。”
“是。”我颔首答道,伸手正要去拿衣裳,却突然被人踢了一脚,正踢在腿上。
我预料不及,一下扑到在地。
“点点头就算应声了?”身后那李嬷嬷说,“要半跪着,你以前见过宫女是如何行礼的吧?”
我还不及起身,看着那李嬷嬷似乎又要来补上一脚,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李嬷嬷的第二脚还没落在我身上便被徐嬷嬷给拦下了。
“这是要去服侍世子的人。”徐嬷嬷挡开李嬷嬷的脚。
那李嬷嬷像是明白了什么,忙收了脚,把衣裳递过来,对我道:“快去吧。”
我赶忙站起身,接过衣裳绕到屏风后面,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还不及喘息,便被两位嬷嬷拉着坐在镜子前,把握头上的银簪取下来,绾了个宫女的发髻,将珠花插在上面固定好。
待我真拾掇好了,那两位嬷嬷才真正开始教我规矩。
从前我只向父王母亲行跪拜之礼,再有,便是每逢祭祀时王室行的祭祀之礼,后因母亲离宫,我便做了许多忤逆之事,宫中教习嬷嬷教的规矩大多敷衍而已。如今身份大变,我才知道一个宫女行礼之多,对王上,对皇亲贵族,对各阶宫妃。
我从早上开始跪着受教习,一直到黄昏,徐嬷嬷才叫我起身,给了一碗粥,一个馒头算是晚膳,我这才得以歇息。
双膝已经有些红肿,我卧在床榻上,有些恍惚。
从前他也是这样受累么?我泛出一丝苦笑,让我做宫女,大约是为了让我尝尝这般滋味。
越王室真的没了,越国真的亡了。听到毕安说女眷有十二人被发配军营,想来不会好过,我不知道其余二人是谁,但从万人簇拥的公主变成奴隶,这滋味想必也是不好过的。
至于其他人,是生是死与我皆没有关系,父王在位时所作所为实在荒唐,那些个王孙贵族又能好到哪儿去?我只认越长晤这一个哥哥,我也只有这一个哥哥。
虽说从毕安那里知道陈棠月已给了子义一条生路,但子义落脚究竟在何处我还不知,等到子义真的无恙了,我再另作打算,当一辈子宫女也好,我都甘愿。
月色西移,我沉沉地叹了口气。
翌日天微亮,我便被两个嬷嬷从床上拽起来,催促着梳洗完了,便又开始重复教习。
我看着这李嬷嬷是藏不住事儿的人,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她心里又藏了些鬼玩意儿。那徐嬷嬷是老道人,喜怒不形于色,对我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言语之间时刻试探,似乎想弄清楚我和陈棠月到底是何关系。奈何眼下我脑中都是一团乱麻,哪里有功夫与她周旋。那徐嬷嬷见几下试探不成,脸上也有了些不耐之色。
傍晚,毕安推门进来,两位嬷嬷垂头跟在后面,身后还有两列宫人随行。我穿着陈宫宫女的衣裳,毕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问:“规矩可都学明白了?”
“学得可明白了。”不及我回话,李嬷嬷便先开口了。
“我问的是她,你答什么话,来人啊,”毕安扫了扫浮尘,风轻云淡的样子,“掌嘴。”
李嬷嬷便被拖到院里,跪着挨罚了。
我看着这场景,心下倒是一沉。
“规矩可学明白了?”毕安又问了一遍。
我依着嬷嬷教的样子,半福身行礼,道:“回公公话,越西学明白了。”
“不错,”毕安笑了笑,“看样子学明白了。”
我隐隐觉得这笑同他往日笑得不同,只觉着似乎不太能同他亲近了。
“那就跟我走吧,世子身边正缺人呢。”毕安随手扬了扬浮尘,转身要走。
“这……这越西才刚学会规矩,”徐嬷嬷拦住毕安,“奴婢怕她侍候不周。”
“她侍候不周,难道你去侍候?”毕安说,倒是没把徐嬷嬷放在眼里。
“奴婢不是…奴婢…奴”徐嬷嬷话还未尽,毕安便抬脚走出殿门,走了几步见我还呆立原地,便唤了声:“愣什么,走啊。”
“是。”我赶紧跟在上去。临走时徐嬷嬷看了我一眼,我分不清她眼里有什么情绪,不是恨,也不是恼,意外的很平静。
院里那李嬷嬷已昏了过去,两腮紫胀,满脸血污,让人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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