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后嫡谋》 第十一章:只身燕云 免费试读
我在南鹊山寺住了半月,阿琼却还没有消息。母亲留了许多暗线在外边,奈何半月来皆言未曾见过阿琼和嫡长子。
母亲在山寺中除却念经书听佛禅外,再无外事来扰,像极了归隐的样子。我在山寺中却忧心忡忡,一边盼着能有人传来阿琼和子义的消息,一边又担心阿琼和子义已遭不测。
第十七天的时候,有京都的细作来报,在京都郊外的树林中发现燕云人独有的火云标记。燕云虽属越国,开国前却属外族,如今虽已过三百年,却少有越人与燕云人通婚,加之统领燕云十六州的旭诚侯娄岐南有意杜绝越人与燕云往来,燕云人与越人越发显得格格不入。
我疑心旭诚侯与此事有所关联,更怕他来插上一脚,让这件事更为复杂。
收到此报,我更加不安,惟恐阿琼与子义又落入旭诚侯之手。娄岐南对越王室恩怨极深,而当年暗杀其原配夫人的命令,父王是交给了林家的。子义是越王室与林家联姻的结果,倘若落到娄岐南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我夜夜难安眠,却在收到细作来报的第三天见到了燕云的线人。小和尚敲门道山脚下有两个小贩说要见我,我匆忙跑下山去,在林间见着山脚下两个小贩的身影。其中一人我认得,母亲离宫前长乐殿的宫人,另一人我倒是面生,那人着了一身越国普通小贩的装束,面容却十分粗犷,越人大多长相白净,此人面相与越人大相径庭。外族人大多长相粗犷,越国东部燕云,西北殷皋,吴国南蛮皆是如此,唯陈国东漠贺兰氏,不论男女,都十分美艳。
此人大约是燕云人。
“可是承阳公主?”那人开口说。
不及我回答,那人身边的宫人便道:“禀公主,此人是燕云线人,几日前找到奴才,道有阿琼姑姑一行人的下落。奴才与王后娘娘禀告过,娘娘道万事由公主做主,奴才不敢再叨扰娘娘,便来禀告公主。”
想来着宫人怕暴露我的藏身之所,才传信给小和尚,让我到山脚下来面见此人。
“你有何事?”我道。
“承侯爷之令,越世子嫡子已前往燕云,望承阳公主一同前往,复辟越国,承越王之大业!”
那人句句为越国大业,我听来却觉得荒唐至极。
“你不知越世子嫡子已葬身火海了么?就算将子义抓去燕云又如何?这天下谁会相信一个亡国侯爷的话?”我反问道。
“谁说越世子嫡子已葬身火海?除了林甫那老贼,这天下还有谁见过越世子嫡子的尸骸?只要天下人认得你这张脸就万事足矣,承阳公主在,嫡子就在。”那人冷笑一声,娓娓说来。
“即便如此,旭诚侯早有二心,掳走越世子嫡长子又逼迫我前往燕云,其狼子野心天下皆知,我怎敢前往!”眼下已是四面楚歌,我额头冷汗涔涔,可眼下却无法想到还有谁可以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这恐怕由不得公主您了。”那人冷笑了一声,掏出胸前的骨哨,吹了一声,哨声悠长,音节又错落有致,分明实在传递消息!
我还来不及思索下一步该如何,四面八方都围上来早已乔装好的燕云人。那宫人焦急地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身边的燕云暗线掏出袖中匕首来捅入那宫人胸前,一击致命。
我插翅难逃了。且不论我能否逃出他们的包围圈,南鹊山灌木丛众多,地势尤为复杂,即使我在南鹊山寺修行一年,也无法有全然把握能靠自己走出灌木丛。南鹊山寺香火甚少的原因之一便是地势太过复杂,山脚下的香客只闻山寺名却不见山寺路。
“罢了,何必伤及无辜,我随你们走便是了。”我说着。母亲在山寺中若是听闻我被娄岐南掳走的消息怕又要伤神一番。
“带走。”那燕云细作冷冷一声,周围便围上来四五个魁梧的燕云人,将我双手双肩一并扣住,又在我双脚上锁上铁链方才罢休。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从回到越宫被杜静安所押到现在被娄岐南所掳,我怎么就逃不开脚上这一双铁链子呢?
我被关在一马车厢里,那细作怕我出声,又往我嘴里塞了一团棉布团。我奇怪他们是如何入得了关的,**自那日市集屠杀众百姓后,紧闭城门,吴军亦不可随意入关。
马车行到京门关,意料之中地被**拦下。
“任何人不得出入此关门。”那守卫说。
“找魏尚来说话。”燕云人直说道。
魏尚?张久川的副部。
我听到他腰间佩环作响,似乎是拿出了什么物件。我听那守卫道:“稍等。”之后便是一串脚步声。不多时,城楼上就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魏将军。”众人行礼。
众多士卒跟随着一个领头将军,我见那人身影微微侧过来,瞧了一眼车厢,道:“里面是何人?”
“关押的犯人。”
“开厢。”
“不可,”那燕云人道,“此人是燕云要犯,岂能随意开厢。”
那将军顿了顿,抬手下令:“开厢。”
燕云人阻拦不得,只得开厢。
厢门大开,魏尚探头来看,见着我大吃一惊。
“谁准许你们关押承……此人的?”魏尚质问道。
“将军的问题未免天多了些,”那燕云人似乎是不耐了,又拿出腰间的佩环“这可是你家主子的信物?”
车厢外,魏尚没有出声,四周也无人敢作声。
“魏将军,可要禀告总督大人?”有士卒试探地问。
“不必了,”魏尚道,“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透过厢门的纱窗见魏尚抬手,道:“放行!”
车马缓缓动了起来,前头的燕云人冷笑了一声,嘴里嘀咕着什么,似乎是嫌越人的规矩麻烦。
身后魏尚还没有走。
“那是何人的信物?总督大人的么?”我听见有士卒问。
魏尚没有作答。
“是杜家的。”马车走得远了,我听见魏尚这么说。
燕云在东部,我被困在车厢里,除却依外头光的亮暗来判断昼夜外,几乎无法估计时辰,更不知走了多久。
燕云人在离开京都后就褪下了乔装,嘉陵王还屯聚在京都周围官道旁,为避嘉陵王和陈世子的眼线耳目,燕云的车马走的尽是林间小道,马车颠簸不堪。
京都周围小道众多,也错综复杂,若是无内应提供路线,燕云人不可能如此顺利地绕过嘉陵王的军队,更无可能躲过陈世子的耳目。魏尚说那信物是杜家的,我细想,大约又是杜静安吧。
我与杜静安素来无怨,即便我曾是骄纵的承阳公主,也不曾予她过难堪。王瑶进宫赴宴时曾因是五品官员之女受过欺辱,杜静安是丞相千金,却多次予以帮扶,我听闻此事,倒对杜静安青眼有加。
只是自陈世子攻下越国,杜家倒戈投陈,杜静安越发对我不客气,屡次想置我于死地。我想,大约是人心最难测罢。
路上燕云人见我安分,对我还算客气。一日两顿,都是粗面所制的厚馕。好在我这一年里再南鹊山寺清简惯了,没觉着难以下咽,只是吃完后觉得口渴得厉害,若是碰上他们心情不错,还能给两口水喝。只是除却送水和厚馕外,厢门几乎几乎不会打开。
约莫第五个白昼时,马车在一城关处停了下来。我透过纱窗看了看周围环境,人声嘈杂,又有吆喝声,应该是在燕云的长街上。
穿过长街,又兜兜转转了许多路,我才被带到屋子里。
厢门打开,从外头伸出一只大手来,将我拽出。我预料不及,跌倒在地上。
我听见周围有人嗤笑。待我直起身子站起来,又被人从身后一脚踢到在地,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我撑起身子,抬眼看了看周围,满座燕云人分列两旁。我记得有一年燕云进京都朝圣,那燕云使者着蓝色袍子,下袍十分宽阔,上衣和两袖却十分贴身。袍子上处处是金线绣的火云,下袍更在火云之间绣上了一只鸟,似凤凰却没有凤凰长长的尾翼,苏见青说那是朱雀。
那两列的人皆着这种服饰,越往高位颜色越深,最高处置了一张王座。
这是燕云的朝堂。
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周围人面色骤变肃然,皆起身,右手贴在胸口,俯身道:“参见侯爷。”
这那里是越国的侯爷,分明是燕云的王上。
那人传了一身黑色的袍子,下袍同样用红线绣着朱雀,只是朱雀的眼睛上嵌了一颗如血的玉石。他径自走上玉阶,坐上王座。
是娄岐南。
“承阳公主?”他问。
我抬眼看他,并不答话。
见我这般反应,他冷笑了一声,似是讽刺道:“果然是越国的公主,倒是傲骨。”
他的双眼冷得很,像是什么情绪都没有,却是刺骨一般地冷漠。有一年的中秋宴上我见过他,那是他夫人死后他进宫面圣,接旨赐婚。那是他眼里尽是愤怒和不甘,又被压在死潭一样的面容上,我觉着奇怪,又莫名地害怕,遂问母亲他是谁,母亲说那是燕云十六州的小侯爷,娄岐南。我那时也知晓苏尔容被赐婚娄岐南的消息,心里却想,苏姐姐怎么要嫁给这么个可怕的人。
如今想来,可怕的不是娄岐南,可恨的也不是娄岐南,是越国那一潭混沌不堪的深渊。
“罢了,”他说,“你现在也没什么身份跟本王说话了。”
本王?我听着觉得有些可笑,但稍一细想心却蓦地沉下去了。
若娄岐南借称王野心,此次掳我和子义前来,是借越世子嫡子在燕云称帝,借我“承阳公主”的名头来使刚受过陈国战火之苦的越国百姓甘愿臣服。可若他是想携越世子嫡子以令诸侯,那他要的不只是在燕云称帝,而是整个越国,他要与陈吴两国平分秋色,鼎力三足。
无论是何种情况,我和子义都只能是两虎相争的牺牲品,不是陈国的阶下囚,就是娄岐南的阶下囚。子义身份牵连众多,除非抛去身份远走天涯,不然定是九死一生!
还未离虎穴就被拖入狼口,我一下子觉得头晕目眩,连日来的忧心奔走让我疲惫不堪,此时前路一片茫茫,我觉得胸口似乎有一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又像被人按在水中,怎么挣扎都抬不了头。
“来人,”娄岐南唤人进殿来,“将她拖下去好好准备,十日后登基大典,昭告天下越王即位。”
我被四五个粗侍婢钳住手脚拖拽下去,身后我听见他们在喊:“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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