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炉记》 第十一章 您别紧张 免费试读
第二天一大早，慈心难得没有赖床，早早便梳洗完毕，用完早点后，还嚼了片薄荷叶，端得是神清气爽。
宋娘子给她穿了过年时才做的一身藕粉色带团花短衫配襦裙，头发中分，一边抓了一个小圆髻，缠上水红色绸带，在顶上打了蝴蝶结，这一装扮，越发显得慈心唇红齿白、粉雕玉琢，两汪黑漆漆的眼珠子像泡在清水里的黒葡萄般晶莹。
宋娘子忍不住掐了几把慈心粉嘟嘟的面颊，惹得慈心嬉笑连连地闪躲她娘亲的“狼爪”，一岁的宋慈轩在一旁看着自己娘亲和姐姐玩闹，边拍手边嘿嘿傻乐。
辰时未到，一早出门的宋懋睿回家接慈心来了。宋娘子抱起身量抽高不少的闺女，亲了慈心额头一口，说：“心儿乖乖，让夫子看看你的聪明伶俐，别拘着，便像平时和爹娘在一起那般就好，嗯？”
慈心环着宋娘子脖子，把头埋到宋娘子肩窝里，深吸了一口娘亲还带着乳香的味道，软软应道：“嗯，我记下了。娘，等我的好消息，我一定不让你们失望！”一旁的宋慈轩看着，娘抱姐姐不抱自己，急得咿咿呀呀的乱叫唤，还扯着宋娘子衣角摇个不停。
慈心低头一看自家弟弟急赤白脸的样子，“噗哧”一笑，挣着下了地，把早起宋娘子掐自己的几把都还到宋慈轩脸上去了，宋慈轩又是一阵哇哇乱叫，宋娘子笑，宋郎君笑，一时间宋家热闹非凡。
等宋懋睿牵着慈心小手走出五丈远，慈心回头，宋娘子还抱着小慈轩站在院门处目送他们呢。慈心向她挥挥手，回过头问宋懋睿：“爹，一会夫子见我，你也在一旁么？”慈心先得搞清楚状况，否则到时自己胡乱发挥，怕惊着自家忠厚老实的爹爹。
宋懋睿错以为她紧张，轻轻捏了捏慈心小手，用安抚的语气道：“爹恐是不能陪你入去，心儿不怯，还有别家的孩儿和你一道。”
顿了顿，宋懋睿继续道：“心儿的课业很好，三字经、千字文、论语都能熟背如流，嗯，夫子恐要你们背诵这些书里的某些章节，你别紧张，放宽心，就像在家，爹爹让你背书时那样表现即可。若夫子问的答不上，也无妨，照直说即可。但千万别胡说一气。记得么？”
“嗯，心儿记下了。爹，您别紧张，嘻嘻～”慈心对宋懋睿咧嘴一笑。
慈心和宋懋睿是从书院后门进去的，绕过门口的山水浮雕影壁，慈心终于可以一窥书院风貌。
只见影壁后的庭院里，一左一右两株碗口粗的紫藤花密密麻麻撑出一架五丈长的花廊。穿过花廊后的小花园，一条大甬道蜿蜒在目，路旁有一立碑，上刻“仁礼”二字，估计是这条路的名字。
甬道两边是白漆院墙，墙下栽种着高大的银杏，一眼望不清这甬道尽头，大小不一的院落左右分布，宋懋睿牵着慈心的手，边走边介绍：“书院分东西两区，以仁礼路分隔，东面有文庙、藏书楼、山长接待贵宾的月华阁，嗯，还有山长的居所苍云轩。西边是教舍，大讲堂，口福居，宿馆，爹做事的地方也在西面。”
随着宋懋睿讲述，慈心四处打量，无奈她人小个矮，只能从院墙乌瓦上、树木间隙中，窥见某些楼阁飞檐一角。
宋懋睿牵着慈心走到甬道尽头路南一间院落方才停下，门坊上写着两个刚劲峻拔的字——“晨园”。
宋懋睿弯下腰看着慈心眼睛说：“这里是晨园，是稚龄学童学习之所。晨园的学生六天一休沐，今天恰好是休沐，所以少见学生。一会先生会在丙班教舍面试你们，见到先生记得先行礼，记得么？”
“嗯，我记得了，爹，您放心。”慈心点头保证。
跨入门内，慈心发现晨园还不小。一进门是一处小花园，花园中间还有一座小亭，上书“吹雪亭”。穿过花园，是一排四间的教舍，后院则是供先生们课余休憩用的一排小楼。
宋懋睿领着慈心走到教舍从东数第二间房门口才停下，门口已经有几人在等候了。
“慈心妹妹！”一声脆嫩的唤声响起。慈心定睛一看，正是好久不见的林雪兰！这时，宋懋睿早迎上去和伴着林雪兰来的林先生抱拳作揖了。
趁着大人寒喧问候的当口，慈心和林雪兰走到一边说起话来。
“慈心妹妹也来面试？瞧我这话问的，今日此时来这的人，不是面试还能作别的不成，嘻嘻～”林雪兰用手拍了自个儿额头一下，笑了。
“呵～我以为雪兰姐姐去年便入学了呢。”慈心对这位教过自己的“启蒙夫子”小姑娘还是很有好感的，对她的才学也很肯定，故有此疑问。
“嗯，我娘让我跟她多学一年，再进学堂。我大哥也是六岁才入学。”林雪兰解释。她不能向慈心道明的是，她怕面试通不过，会伤自尊的！
教舍门口还站着一个面容苍白、身材瘦削的小男孩，他旁边伴着一位身着雪青裙衫、三十上下年岁的妇人。俩小姑娘的窃窃私语，引得小男孩朝慈心这边看过来。
似是感觉到他的目光，慈心对上小男孩清俊的脸，慈心只微怔一下就轻轻颔首，对他绽放一个善意的笑容。小男孩也颔首回应，微微一笑，随即一阵咳声响起，旁边的妇人忙低头轻拍他后背，嘴里软声说着什么。
“他叫方诏，他爹是桂州衙门的医博士，旁边是他娘，刚才你没来时，我爹和他们打过招呼的。”林雪兰也看向那边咳嗽的小男孩，悄声对慈心讲着刚得知的信息。
这时，从小花园的小径又走出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量略高、一身宝蓝织锦袍子的古代小正太。只见他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相貌俊俏，只是脸板得紧了些。其后紧随的灰衣中年男人，看样子应是他的长随。
主仆二人后面是两男两女。两男是两个互相说笑的男童，一个圆脸略胖，一个方脸稍高；两女则是两名华衣妇人，看样子互相也是熟捻的。
一行人走到丙班教舍门口，蓝袍小正太睨了慈心俩小姑娘一眼，又瞥了一下病弱男孩，便在众人瞠目中，径直走进教舍。
倒是他身边的长随对着林先生和宋懋睿作揖，含笑道：“我家公子是桂州黄司马家的，不知各位是……”待他得知一个不过是书院先生，另一个身份更低，竟然只是个书院账房，这男人脸上的笑不自觉便收起，淡淡说了两句，也走进教舍去了。
他经过衣着朴素的方诏和旁边妇人时，竟头也不点，视若无睹走过去。
后来的几人倒是热络地和众人打招呼寒喧，听着大人的对答，慈心得知圆脸略胖的七岁男孩叫程国栋，是桂州最大酒楼天庆楼掌柜的小儿子。方脸稍高的名杨家辉，也是七岁，是桂州出名的华锦绸缎庄三公子。
程家和杨家一向交好，所以程国栋和杨家辉自幼是一处玩耍的，熟得很。年龄稍长的是程夫人，年轻些的是杨家如夫人，也是杨家辉的亲娘。
慈心和林雪兰自众人来了后就不出声了，各自安静听着众人说话。加之两人都生得钟灵毓秀、眉目如画，而程、杨两家都没有闺女，故两位夫人看到俩乖巧可爱的女娃儿也是面试的，自是好生稀罕了一番。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身穿墨绿深衣，头罩平式幞头，手里拿着一叠纸张的男子出现在花园小径处。待得走近，慈心暗道：好一个风流儒雅人物！
来人三十岁左右年纪，身形颀长，眉眼清俊，褪去了少年的疏狂不羁，浑身散发着这个年纪男人应有的沉静典雅书卷味。
看到门前大大小小一干人，来人待平息了因疾走而有些急促的呼吸，方含笑对众人一一颔首致意，道：“诸位，对不住，我来晚了。要面试的娃儿这便随我进去，其余各位请稍候。”说罢，率先走进教舍。
旁人许是不认得这位，宋懋睿和林先生是认得的，他便是书院山长的次子顾守仁，字有德，世称松斋先生是也。慈心是听过松斋先生大名的，只没想到有如此才名的人也生得一副好皮相。
慈心、林雪兰、方诏、程国栋、杨家辉鱼贯跟随顾先生走进教舍。这是一间可容三十人的屋子，与门相对的墙上有四扇对开的窗子，都大敞着，窗外是高高低低的绿植。
屋子里横三竖五地摆了十五张矮案，案下铺席，席上设有软垫。每张四尺长的矮案上都摆有文房四宝，另有一青竹小筒内盛有清水。
早先进入教舍，坐在第一排正中位置的蓝袍少年在看见顾守仁进来后，便即刻起身。他对一旁站着随伺的长随嘀咕了一句，中年男人低应一声后，回身恭敬地对顾守仁弯腰一拜后出去了。
顾守仁盯了蓝袍少年一眼，回身对跟着自己进来的几个孩子说：“来，各挑一个座位坐下。”说罢，自己在学生对面的席案上坐下，把手里的白纸展开、摊平于案上后，再用一方纸镇压住。
